莫非敖宸也像天上的神女一样不甘寂寞,想找一个爱人吗?
可我不是男的吗?
难不成神仙也可以断袖分桃?
恍然间我觉得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但并不能和外人说。
不对,我才十岁,能做什么?他要找个龙阳君,不应该找大人吗?
难道……他是个喜欢玩弄小孩的变态?!!
我从小在勾栏里长大,含着色心的眼神是认得出来的。
他对我至少在言语和举止上,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那他这是怎么了?
唯一的解释,敖宸是一条疯龙。
这太可怕了,见到龙不容易,我还见到了一条疯龙,更是不容易了。
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可懒得理他。
如果他不疯,那就是他瞎眼了。
虽然我不想说我自己很糟糕,但他要不瞎眼,怎么就能把我看成未来的皇帝?
我现在知道不止敖宸一个神瞎眼了。
娘天天向菩萨祈祷,希望皇上的雨露有一天能降临到青玉小筑。
皇帝真的来了。
其实皇帝根本不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幸福,反而会成为日后的重重阻碍。
但娘很高兴,肉眼可见的高兴。
以往她去给贵妃请安后,总是一个人画着艳丽的妆容枯坐一天。
皇上一来,她就如沙漠中干枯的曼陀罗逢着了天降的甘霖一般,妖艳的空壳注入了新的灵魂,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她相信是她的诚心感动了菩萨。
我不信。
皇权旁落已经是几代的沉疴了,到了我的父皇这一代则更为严重。朝堂上基本就没有他发言的机会,后宫里都是权臣的人,身边的太监也惯于把弄权柄。
反正他就是个顶着万人之上帽子的窝囊废。
妃嫔们不是某某将军的女儿就是某某尚书的妹妹,一句重话都说不得,一句贴心话都说不得。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出巡,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能遇见一心一意仰慕他、臣服他的女子。那些平凡的女子视皇家为天神,只要天神稍微垂怜地看她们一眼,她们便心甘情愿地为之奉献牺牲。
真傻。
我们住的地方是良妃娘娘管的玉华殿,本就僻静易安,青玉小筑更是在玉华殿最偏远的地方,不知圣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娘很高兴,几乎是在那个夜晚绽放了所有的光华来祈求皇天的雨露。
敖宸说的东西我并不是没有想过,谁会拒绝当皇帝呢?
无数孤寂清冷的夜晚让我明白了我的地位,横死宫内的人让我清楚了自己的处境,我的野心早就停止了萌芽,只剩下了活命这个目标。
我第一次认识到,在皇宫之中,我是如此的卑贱,以至于要为了活命去做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我讨厌我自己。
在上书房偶尔也会碰到皇帝来检查皇子们的功课。
当然,无论何时我都尽量保持着与他的距离,不要引起他的注意。
将自己伪装成平庸无害的人,是我最大的保护伞。
皇帝有一副威严的外貌,有着宽阔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像民间传说的一般,威风凛凛、仪表堂堂。
从前我见到的是作为皇帝的他,今晚我见到的是作为男人的他。
急躁、欲/望、色/情……他并没有任何怜悯母亲的意思,仅仅是发泄自己的欲望。
“在想什么?”敖宸的声音响起。
我看着雨顺着檐角滴落,嘈嘈切切,错杂着主卧内的喘息。
敖宸抬眼看了看,好像透过窗户看到了些什么,对着我莫名地笑了笑。
“恶心。”我简短地说道。
敖宸疑惑地看着我。
我没回答他,只是快步离开了房间,顺着屋檐走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两具赤/裸的身体,腥湿的味道,交杂在一起的喘息和尖叫,一切的一切都令人作呕。
我压抑着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
我见过无数男人的躯体在娘身上耸/动,除了无视,我没有任何办法。
我只能接受,我没有能力养活她,也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只能看着她用这种办法生活。
我不知道娘喜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她就像一个会说话的容器,承载着无数野兽的欲望,发出取悦别人的尖叫,不断地说着淫/词/浪/语。
我一边唾弃她,一边又不得不接受她母爱的赠与。
她的一切都让我觉得不堪。
她是何等污浊的一个人,纠缠着的两具身体又是何等的肮脏。
可是我又是何等地爱着她。
我无法指责作为母亲的她,只能不断指责作为儿子的自己。
“皇帝今天怎么会来?”
我蹲在台阶上,听见敖宸的脚步在我身后响起,他走到我身边站着。
敖宸呵呵一笑,“肯定是在哪个女人那儿受气了,刚好找你娘安慰安慰自己。”
我听不得别人用嬉笑的语气说我娘,抬头死死盯着敖宸。
“别这样嘛!”敖宸摊手,“宫里的女人都是高门世族,如今皇权式微,皇帝哪一天不是在妃子中间夹着尾巴做人,也只有在你娘这种平民身上才能找到自己是个皇帝的快感。”
我想了很久说:“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是窝囊。”
“是啊,”敖宸学着我的姿势蹲坐在台阶上,双手抱膝,将头靠在手臂上歪过来看我。
衣袂铺开,他黑色的锦衣上绣着暗金的龙纹,被长满青苔的湿润台阶浸入几分墨绿。
我不想再和他说任何与我娘、与皇帝有关的话题,主卧里的喘息让我觉得肮脏而压抑,侍女们却面露喜色。
我忍不住对敖宸说:“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他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去拿一把伞,我怕你淋湿感冒。”
我跑到屋里拿了一把油纸伞,站在台阶上撑开,密密麻麻的伞骨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霉味,伞面上画着一支梅花,花枝正茂的地方破了个大洞。
敖宸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我脸一红,怒把伞摔在地下,又忿忿地踩上几脚。
敖宸笑着拉住我,大手抹掉我头上溅到的雨珠。他把长长的外袍脱下,披到我头上。
他很高,衣服也很大,把我整个人罩住都还有余,黑色的衣摆垂在地上。
他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尝试着用另一只手拉住垂落的衣角,却怎么也抓不完。敖宸就在旁边看着我笨拙的动作,半晌才问:“你在干嘛?”
“你的衣服会脏。”
他低着头看我:“不必如此,我是龙,水对我来说不是什么脏东西。”
他就这样拉着我走进雨幕中,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柔顺无比,沾水不湿,带着他的气味和体温将我的天地盖住。
尽管他说不必担心衣服,我的另一只手还是一直抓着衣角抱在怀里。
还有一只手,一直被他握着。
他带我走到了那个湖边,雨滴滴落在湖水上,泛出点点涟漪。
只要他不在湖里面,湖水就变得很正常。
我才张嘴试图和他追忆一下初遇,他拉着我钻进了林子。
我在林子里分不出方向,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又是怎么走的。
我们再次走出树林,是在一处破败的神庙前。
皇宫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破败的地方?
不对,皇宫里为什么会有一座神庙?
皇宫最忌巫蛊之术,不能随便建庙。这座庙看起来年代久远,木质的梁柱上全是蜘蛛网和鸟屎,靠近地面的地方还生出了一簇一簇的蘑菇。
“这是哪?”我问。
敖宸调皮地眨眼,“不知道。”
我挣脱他的手跑进庙里,潮湿的霉味铺面而来,蛛网重重的高台上,依稀伫立着神像,勉强看出是个蛇形。
我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回头问敖宸:“这是你的神庙吗?”
回头时他已经不见了。
我着急地跑到门口四处张望,发现他坐到了台阶上,我在庙里面看不见他。
我披着他的外袍走到他身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拿衣服垫着坐会。”
楼梯的侧面雕刻着大片大片的云纹,层云激荡间,隐约露出龙健壮的身躯。
我指着龙纹问,“这是你吗?”
他点头,长发垂落在地沾湿雨水,在台阶上的水洼中小小地散开,像是水中招摇的墨绿水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