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什么呀?你们伺候的这位如今已熬出头了,指不定会赏赐你们什么好东西呢,到时候也拿来叫我开开眼。”
“出头?我看难。可敦虽然走了,可又不是被休弃了,随时都会回来。再说了,莎琳娜公主一嫁过来,还有咱们这位的事儿?”
“也不能这么说。大汗如今隔三差五就来,想来心里还是有她的。听说,安西都护府的什么将军要来参加大汗的婚礼呢,这可是从来没有的。”
“嘘,小声点。隔壁就住着俩心腹呢,给人听去了可不好。说点别的吧,你们可曾听说这宫里又有事了?”
“大汗要给莎琳娜公主过生辰?”
“这算什么消息,谁还不知道呀!我说的是大汗准许乌玛婆婆和布和老翁带蒙烨王爷去波斯疗伤了!”
“谁叫咱这里的大夫不行呢?波斯有神医,还是王爷的朋友,一定能治好。”
我看了一眼尚未睡醒的莲蓬,对琪琪格道:“好好照顾自己和姐姐。”她点点头,扶着我回到了寝殿。
傍晚时分,云夫人来了。
“明日是莎琳娜公主的生辰,大汗要在殿内大摆筵席……”
我点点头:“贺礼已备好了。”
她没接话头,似无意地说道:“大汗同意放蒙烨走了,最快明晚动身。”
第二日一大早,正殿上下便为莎琳娜公主的生辰忙碌起来,到处张灯结彩,一派辉煌。偏殿的丫头们早就按捺不住了,可碍于我重伤未愈,不敢乱跑,只在门口张望。
翠翠看不上这些人,愤愤道:“真是没见识,这有什么好看的?过个生辰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我只觉得烦,便将人都叫了回来,再看即罚。
一整天下来,外面鼓乐喧天,偏殿却冷冷清清。我瞧着面前的几碟子素菜,和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愈发生气,将东西全摔了。翠翠无法,只得抽空把云夫人请来了。
“大汗光顾着给莎琳娜过生日,都两天不来看我了!”我对着一脸不奈的云夫人,呜呜哭起来。
“好了,平白地吃什么醋!宫里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多了,才让我这么烦神!”
云夫人忙了一天,此刻还要安慰我,倍觉厌烦。说罢,又数落我几句。我虽难过,可不想在侍女面前出丑,只得吃了东西,躺下休息。
云夫人见状,便对众人道:“夫人睡着了,这里也不需要许多人。你们忙了一天,留两人值夜,其他人去宴席凑热闹吧。”
她们巴不得听到这句话,只留下翠翠和一名嬷嬷,其他的一哄而散。
正殿的宴席已开始了,咚咚锵锵地锣鼓声响起来,仿佛在演狮子舞。
云夫人瞧着天色不早了,整好衣饰,带人离了偏殿。待出了大门,拐到角落,她叹一口气,对着扮作丫鬟的我说道:“人还在乌玛婆婆那里,你快去快回吧。”
说罢,又对贴身侍女宝勒尔使了个眼色:“你陪仪夫人去,待会儿再把她送回来。”
夜色如水,我跟在宝勒尔身后,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可内心早已翻起滔天的巨浪,将整个人都裹挟其中,恨不得溺死才好。
布和老翁家门口静悄悄的,唯有一辆马车,几个侍卫,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宝勒尔向为首的岱钦将军微微施礼,说一声送东西,便带着我进去了。
布和老翁在帮乌玛婆婆收东西,见我来了,没有吱声,只微微叹了一口气。
乌玛婆婆却是恨极了我,怒目圆睁,欲要发火,当即被宝勒尔制止了:“婆婆,这是云夫人的意思,我们还是先出去一会儿吧。”
风轻轻吹来,灯影摇曳不止,似不忍离去。叶子动也不动地躺在榻上,面容苍白,不见一丝痛苦。我
蹲下来,轻轻抓住他的手,眼泪如断了弦的珠子,止不住地落下来。这双手曾温暖有力,拉我起身,抱我上马,救我于水火,可如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生气。
想到这里,我哭的愈来愈凶,眼泪没了着落,纷纷落到他脸上。我掏出丝帕,轻轻地替他擦了,赶紧掏出护身符,快快缝在了叶子衣襟的内侧。
小时候,我身体纤弱,母妃便在蚕神娘娘跟前求了这个护身符,用上好的丝线绣制而成,想要保我一世平安。如今,我把他送给叶子,只希望蚕神娘娘在天有灵,保他赶快好起来。
外面已有人在往里走,我加快了速度,赶在人来之前缝完了最后一针,对着叶子哽咽道:“走吧,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了。”
话未落音,乌玛婆婆已气势汹汹地冲进来,一把将我从榻前拉开,推到一旁,低声喝道:“走开!好好的人都要给你哭坏了!”
我勉强起身,对着布和老翁施了一个大礼,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42章 意外
人再不如意,日子照样一天天过下去。转眼间,已到了暮春时节,外面的绿意也一天比一天深。只可惜,北凉不似大周,再明媚的天也带着一股寒意。
我的身子早已无大碍,只是懒怠动弹,整日闷在殿里,听宫女们讲讲笑话。
这一日,正殿送来些茶饼,我瞧了瞧,并不是什么上等货,便道:“翠翠,你不是想学茶艺吗?今儿恰好练起来呢。”
翠翠虽是北凉人,可骨子里极爱中原,甚至连名字都改了。如今听说要学茶艺,立刻来了劲,兴冲冲地命人去备茶具、雪水、茶碾、绢罗、木炭和茶匙。
我看她似懂一些,便道:“你先做起来,若有不对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烹茶兴起于唐朝,传到如今,变得繁复不堪。人们不仅不嫌麻烦,还玩起了斗茶,称其为“盛世之清尚。”鉴于此,宫里无论男女,多少都会些茶艺,免得被人笑话。其实,都是闲出来的。
不一会儿,翠翠便列好茶盏、汤瓶和盏托,接着取出茶饼,慢慢地在火上炙烤。一时间,屋子里飘起一股熟悉的茶香。
翠翠果然是个细致人,碾起茶来一点也不急躁。待茶变成了粉状,又拿绢罗筛了,只留下细细的末子。
这时候,旁边有人按捺不住了,要去烧火煮水。我忙制止道:“不急,先瞧瞧木炭,没有杂质方可拿来用。”
明火烧起来,翠翠将雪水倒入汤瓶,开始侯汤。
我看着那水要开了,提点道:“茶水三沸,腾波鼓浪之时,便要移开。不能早一步,也不宜晚一步。”众人听说,瞪大了眼睛,生怕出错。
水煮好了,接下来便是洗盏,再将茶末调成膏状,然后一面倒水冲点,一面拿茶匙搅拌,待茶汤表面泛起饽沫便好了。
翠翠倒了一杯递给过来,饽沫挂在茶盏内壁,过了一会儿便消散了,留下的水痕也不长久,但茶汤色泽灰白,亦算是不错了。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众人等了这许久,都争着要尝。正闹着,大汗忽进来了,笑盈盈道:“阿柔,你这里有好东西,也不等我,自己就先尝了?”
我赶紧起身,微微施礼,说道:“是翠翠这丫头聪明,头一回烹茶,就惹得大汗驻足。”
话未落音,翠翠已重新倒了一杯,奉到大汗跟前。他笑嘻嘻地接过来尝了,说道:“味道极佳。”
说罢,靠着我坐下,拿出一沓书信:“阿柔,去都护府的信使回来了,带来了几封上京写给你的家书,我想着你思乡心切,便亲自拿过来了。”
我心内五味尘杂,害怕、担心一起涌上心头,忐忑地接过家书,啜喏道:“多谢大汗。”
大汗拉着我的手道:“你我之间,不需要这般客气。”
说罢,又喝一口茶:“茶煮的不错,可惜不是上好的茶叶。”
便回头对大太监道:“过会儿把高将军带来的团饼送过来一些。这宫里头,也只有仪夫人能烹出这般好喝的茶水。”
我没有吱声,翠翠忍不住道:“大汗,殿里刚做了些茶食,都是清爽可口的,您要不要尝尝?”
大汗看了我一眼,道:“不用了。我还有事,仪夫人想必也要看看家书,就改日再尝吧。”
翠翠似有不甘,可见我毫无反应,只得作罢。
待大汗走了,我屏退众人,迫不及待地打开最上面那封信,果然是付娘的亲笔,开头便说:“流言勿信,娘娘安好,日日陪着太皇太后吃斋念佛,公主不必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