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却是无动于衷,甚至还笑?
她就那么想死?
他的手缓缓垂下收进袖口中,直视弦音那平静无波的眼,不由得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这感觉扰得他异常难受。
他想杀了她以此泄愤,却是再难抬起手去捏住她的脖子。
“你真以为本王不会杀了你?!”
最终,所有的愤懑化成这句并没有多少威慑力的威胁。
弦音淡然一笑。
纵然刚才差一点就死了,可她却是连口顺畅的气都不喘一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还是那般温和,面上不带与这温和不相干的情绪。
“只要殿下想,便可以杀了我,”她云淡风轻的说着,“殿下要杀死弦音,也不过就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殿下没有杀我,是因为并不想杀我。”
随着弦音这席话落下,凌渊垂在袖口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他的残暴嗜血,在这宫中无人不知。
死在他手上的人无数,他就是十个手指加脚趾都数不过来。
只要他想杀人,便就杀了,从来不会有犹豫的时候。
而刚才对她那么不干脆
他深深的看了她几眼:“卑微到尘埃里的人,还能有这样的自信?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不想杀你?”
第六百零五章 不够资格弄脏手
弦音没有立即说话。
她抬脚朝前一步,离凌渊很近,并没有因为这男人此时残暴嗜血浑身带着危险而不敢靠近他。
清丽不俗的面庞朝上,以一种仰望的姿势盯着面前的男人。
“殿下杀的人,都是有他们必死的理由,”她说话的声音很轻,“而弦音这种卑微到尘埃里的人,还不够资格弄脏殿下的手。”
话落,她抬手轻轻挥去停留在他肩膀处的尘埃。
凌渊微蹙眉心,却没有躲开。
他垂眸凝视着跟前人,依稀能闻见她身上那股淡而熟悉的花香。
是秋海棠的香味。
思绪在刹那间顿住。
秋海棠,是夕夕最喜欢的花,他特意为她种满了这王府的每一个院子。
可她却是去了那个根本看不见一树海棠的皇宫。
恍惚之间,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越来越模糊,等变得清晰时,竟然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夕夕!”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将人拥进怀里。
“殿下,我是弦音,不是贵妃娘娘。”
怀中人尝试将他推开。
当听到不属于她的声音时,凌渊骤然将人放开。
他背过身子给弦音留下一抹冷漠的背影:“出去!”
自唇缝间吐出的两个字冰冷到没有温度,甚至夹杂着浓郁的愠怒。
“殿下方才是将弦音当成了贵妃娘娘吗?”弦音盯着那抹背影,目光淡如水。
凌渊紧紧抿着唇,眸光冷沉得不像话。
他再次从唇缝间挤出两个音节:“出去!”
这一次,语气比刚才还要重许多。
“弦音出去以后,殿下是不是就消气了,听说您准备带人闯养心殿,要与皇上玉石俱焚,若是殿下打消了这念头,弦音便出去。”
弦音依旧神色淡淡。
闻言,凌渊转身,眸光铮铮的看着她。
“还说你不怕死,这不就原形毕露了吗?你这么说,是怕牵连到你吧?”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本王就知道,你喜欢在本王面前演戏好让本王注意到你。”
“本王警告你,本王的事,你少管!否则,即便是脏了本王的手,本王也不介意亲自杀了你!”
猩红的眸子里面发出最危险的警告。
弦音垂眸盖住眼底情绪,再抬眸时,唇角擒着抹轻讽。
“你这是什么表情?!”凌渊紧了紧拳头。
“殿下口口声声说你我是同一类人,”弦音直视他的眸:“弦音却觉得不是,若弦音也像殿下这般做事不计后果只图一时意气用事,恐怕现在早就埋葬于黄土之下,哪里还有人会记得我是谁。”
随着弦音这句话落下,凌渊的眉头狠狠的一阵突兀而过。
他眉宇间的青筋甚至都暴露出来,看着整个人阴鸷得慎人,随时都会一触即发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来。
“你是在嘲笑本王无知无能?!”他伸手紧紧捏住弦音的下颚。
一眼可及的怒意布满整张阴沉的脸。
即使自房顶透进来的强烈金芒,也照不亮他的阴郁沉闷。
屋子里面充斥着自他周身弥漫开的荒寒,空气厚重到无法流动,就像完全凝固了一般,周遭是令人窒息般的死沉。
第六百零六章 无知无能
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容忍底线。
“是的,”弦音对视上他凛然的眸,并不闪躲,“无知无能的人才会在遇事前只靠无力解决,而不愿动脑子,也忍受不了一时困苦。”
凌渊被彻底激怒了:“你找死!”
“弦音死不死,还真没多大关系,反正是轻如浮毛之人,死了便就死了,无人在意。”弦音无所谓的笑笑:“可殿下却不一样了。”
“你要闯养心殿与皇上玉石俱焚,便去吧,弦音不拦着你。”
凌渊的眉头拧成了死结。
这女人让他想杀,却又觉得总有种阻力拦着他,让他下不去手。
“无非就是两种结果,其一:你成功杀了皇上终于泄了满腹愤懑,可眼下你的左膀右臂都被斩断,无人会拥护你继位,你最终只会以弑君之罪被送上断头台,永寿宫与幕王府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弦音的声音紧接着轻飘飘的落下。
“其二:你被皇上杀了,然后永寿宫与幕王府一起陪葬。”
话至此,她垂眸淡然一笑:“其实,这两种结果到最后,也只是一个结果,无论谁杀了谁,死的都只会是你。”
闻言,凌渊高大巍峨的身躯猛的一晃。
经弦音这么一说,他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本王终究还是败给了他!”
良久,他重重垂下捏着弦音下颚的手,猩红着眸子抬手掀翻了唯一幸存的柜子。
柜子上的瓷器摆件哗啦啦的全部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最后无力的抱着头蹲下去。
“自小,我就不如他,父皇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他将他抱在膝上,慈爱的夸他的功课好,夸他的剑术好,夸他的骑射无人能及。”
“而我就站在父皇身侧,也想要父皇抱抱,父皇却连正眼都不看我。”
“我以为是我学术不精,所以父皇不喜欢我,于是我便拼命的读书,拼命的练功,拼命学习剑术骑射,可无论我多么用功,我都始终不及他!”
“后来,母后做了皇后,我有母后的庇护,宫中便是无人敢欺负小看我,但我知道他们在背地里都戳我脊梁骨。”
“说我与他是一个母胎生出来的,而他是天,我是地,我给他提鞋都不配,我自此便恨上了他,他有的一切,我都要给他夺走!包括这片父皇留给他的山河”
“可是,我依然不是他的对手,连算计了一辈子的母后,也没能赢得了他!”
凌渊就像在顷刻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一般,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憎恶跟绝望。
最让他绝望的是,母后终期一生都在为他筹谋划策,到头来却落得个被永久幽禁的下场。
而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他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当弦音直接戳破他的时候,他顿时就震怒了,巴不得立马杀了她。
可最终没有杀她,大概也是因为她能看透他致命的弱点——无知无能!
那些他从来不愿意承认的弱点。
虽然他的天赋却是不如他,可他却也同样努力,凭什么就该被另眼相待?
第六百零七章 交出兵权
弦音就那么立在原地看了他许久。
他也自顾自的说了很多。
等他不再说话时,弦音才抬脚缓缓朝他靠近,最后在他身旁驻足下来。
垂眸看着那抹毫无斗志的身影,她微微启唇:“有时候做一个愚者何尝不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就不会被人视为威胁而防备着。”
“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都不知道笑到最后的人会是谁。”
“殿下这时候就气馁,会不会太早了些?”
凌渊微愣。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站起身子,垂眸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