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穗这才如释重负,连忙将人引进了寝殿。
刘太医把过脉后,冷汗便直嗖嗖的往下掉,他皱着花白的眉头试探了好几次,不由得阵阵惶恐。
抬眸对视上座椅上端着修长身躯冷眼直视他的君王,他瑟瑟发抖的拿宽大的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凌君城的面前。
“回禀换上,微臣微臣触及不到贵妃的脉象!”
他如实说了出来。
闻言,男人不由得蹙眉:“刘太医是不是老糊涂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放不下的恨意
“回禀皇上,”刘太医战战兢兢的直抹汗,“微臣行医几十年,从来没有误诊的情况!微臣即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断断不敢儿戏君王!”
闻言,男人那一对威严凛然的眸子紧了紧。
他一言不发,走到软塌边坐下,指腹轻轻落在苏夕的白皙手腕处。
半垂的眼帘中盖着令常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他沉吟片刻后命刘太医开了醒酒方子,然后将人禀退。
麦穗拿着方子送刘太医离开。
诺大的寝殿中,便只剩凌君城与昏睡的苏夕。
他一直坐在她的软塌边,垂眸深深看着她,萦绕在眉宇间的疑惑一眼可见。
直到麦穗将熬好的醒酒汤送进来,他亲自喂她喝下。
停留了小片刻,他阔步离开寝殿。
淡青色的幕布罩住大地,今夜似乎比往常每一个夜晚都要沉闷。
竹楼阁。
文妃披散着三千青丝,着一身浅黄拖地长裙,双手含胸端着盈盈身躯坐在古琴之后。
身侧的竹炉上架着一把紫砂壶,自壶口腾腾冒出来的氤氲缭绕在半空之中,虚无了她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颜。
她展开纤细修长的十指轻抚琴弦,垂下的眸子里裹着一片漫无边际的荒寒。
“哐当!”
合着的两扇房门被踹开,直接脱离门框东倒西歪。
一抹颀长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即使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透着的清寒危险到能直接将人杀死。
男人半眯眸子朝她直勾勾的看去,垂在袖口中的拳头捏得很紧。
“你终于来了,”文妃似乎并不惊讶他的出现,她云淡风轻的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眼眸去抚摸着琴弦。“还以为皇上这一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竹楼阁。”
他阔步朝她走去,在离她约莫五步之遥的地方驻足下来,冷启薄唇:“你今日对她说了什么?”
“皇上是心疼她了?”文妃漫不经心的挑着眉,说着漫不经心的话,“竟不知道那么冷血无情的你,还会有对一个女人动情的时候。”
凌君城紧了紧拳头,不苟言笑的清冷令人望而却步。
“既然知道朕在意她,就当知道不能去招惹她,”一字一句,都带着浓郁的杀意,“你记恨的是朕,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文妃敛住唇角笑意,缓缓起身。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睨眼看向凌君城,严肃了神情:“所以我才要告诉她啊!若她知道她喜欢的皇上是一个伪君子之后还喜欢的话,便证明她对你是真心的。”
“一个可以忽略你的过去而一如既往的喜欢你的人,才值得你喜欢,不是吗?”
话落,她微勾唇角,眼里满是无畏的挑衅。
凌君城的眉心一阵突兀而过。
“若你到现在都放不下心中的恨意,便杀了朕!”他手腕一转,摊开的掌心里便出现一把匕首,“但是不要去伤害她。”
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夹杂着诸多的无可奈何。
某些事情永远无法解释得清楚,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何不用最直接的方法去解决处理?
第四百四十五章 历历在目的往事
“我不会杀你,”文妃冷冷的看了一眼他掌心中透着白芒的利器,她不屑的笑笑:“我的存在就是让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我要时时提醒你,是你杀了他!”
“这十九年以来,你应该没有忘记他吧?”她扫了一眼烛火昏暗的房间,“这里是皇上儿时常与他捉迷藏的地方,还记得吗?”
男人的神色越凝越紧,他不愿回想的过去在脑海里快速翻着页,怎么都止不住。
似乎这里还充斥着儿时的欢声笑语,历历在目的不堪往事就像发生在昨日一样,离得那么近。
打他从一出生起,他便不得母后的疼爱,她每次看他的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冷漠决绝,有种恨不能掐死他的仇恨夹杂在其中。
那时他年幼,他以为母后是因为不得父皇的宠爱所以不爱他。
可是当他看到她将所有的慈爱都给了凌渊时他才明白,她其实根本就没将他当她的孩子。
纵然他一向乖巧懂事从来不惹她生气,功课是所有皇子公主当中的佼佼者,但是不仅没能让母后高兴,反而让她更生气,看他的眼神更加冷了。
那么小的年纪,他已经学会看母后的脸色,甚至还会绞尽脑汁的想着怎样才能让母后喜欢他就像喜欢凌渊那样。
他不贪心,有凌渊一般的喜欢便好。
后来他发现母后喜欢梧桐花。
于是他便爬去很高的梧桐树上采摘她喜欢的梧桐花哄她欢心,她却是连人带花从她的宫内撵了出去。
母后说那梧桐花干巴巴的丑得要命,要雨天的花才娇嫩养眼。
于是,他便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雨天到来。
小手杵着下巴对着窗台盼了七八日,终于迎来雨天。
他当即冲入雨夜里,瘦小的身子没入朦胧雨雾当中,直奔院墙外的梧桐树而去。
稚嫩的双手紧紧抓着树干冒雨爬上树去采摘梧桐花,可那树干太湿滑,他一个不慎从树上摔了下来。
当时他被摔断几匹肋骨,腿也骨折。
若不是乳娘及时发现躺在泥地里的他,他便就死在了那个雨夜。
乳娘当时都被吓傻了,抱着他小小的身板哭喊着朝太医院跑去,那次,他也是头一次见父皇背过脸去抹了一把泪。
当时整个宫里的人都来看过他,唯独那铁石心肠的母后没有来。
他也不怨,猜想母后肯定是因为他伤着自己而生着气,她是在心疼他。
但是当三个月过后,他刚刚能下床走路的那天,母后拿着一根细长的软鞭猩红着眸子冲进他的房里,她什么都不曾说,关上房门便将他好一通毒打。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次她为何会下那么狠的手将他满背打得皮开肉绽。
过了几天后,平时最疼爱他的祖母突然重病。
父皇是个大孝子,他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请来了,祖母却不见好转。
当所有人都六神无主时,母后称她认识一个道行极高的先生,父皇本不信那些歪门邪道,但瞧着祖母日益垂危,便答应由母后请来了那先生。
第四百四十六章 唯一一个给他光明的人
之后,他便被整个宫里的人视为不详人。
那先生说因他冲撞了天菩萨,所以导致祖母被重病缠身。
若是想要祖母好转,只能将他送出宫去。
两难之下,父皇便赐了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别苑给他。
当他搬去别苑的第二日,祖母便真的好转起来。
祖母好转起来以后便狠狠训斥了父皇一顿,说什么也要父皇将他接回宫去住,可是父皇最终没应下来。
父皇一向疼爱他,虽然赐居别苑,却是比宫中的日子要潇洒快活,他的吃穿用度都比在宫中时好许多,重要的是他再也不会挨母后的毒打了。
他后来明白,父皇其实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保护他,所以才不没应下祖母的话,任凭祖母如何威逼利诱都没用,他知道他只要一回宫,便又进了人间炼狱。
祖母说不动父皇,也只得作罢,日日命人朝他的别苑送好东西给他。
可是仅仅在别苑偷得浮生半日闲两月,他便在母后寿辰那日被推向万丈深渊那一日是初九。
仅仅几岁的年纪,他便经历了人世间最黑暗的一面。
而那些黑暗的日子里,锦安是唯一一个给他光明的人。
他会在他被母后责罚不准用晚膳的时候偷偷送来好吃的点心,会在他被母后罚跪佛堂的时候陪他跪一整夜,会在宫中的皇子公主们看到他身上带着的新伤时将他围住像看怪物一样时朝他们挥舞拳头将他们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