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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围安静的仿佛全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林宇岐哭累了,昏昏沉沉得睡过去,又被肩膀锐爪挠开的伤口给痛醒,渗出的组织液和简单包扎的布料黏在一起,稍微动一下,就痛得厉害。他悄悄地向仓库门爬去,透过一丝门缝往外面看,黑糊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鼓起勇气,推开门,‘嘎吱’一声,门向两边划开,一具冰凉的尸体直愣愣地倒在他身上。
“啊————!!!”林宇岐吓得尖叫,良久魂才回来,廊道上横七竖八倒着很多的改造人,血从他们的心室流出。林宇岐连滚带爬地绕开尸体,摸着路出了基站,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的时候,他几乎有了一种重生的感觉,他手忙脚乱的从裤兜里拿出陆瑶临走前给他的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了杭楚西的电话,拨过去。
电话立刻被接听,电话那头,杭楚西气急败坏,“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到底想干嘛?一声不吭的就偷跑,电话也不接!什么坏习惯,你人在哪儿!”
“舅……舅舅。”林宇岐好不容易插上了话,带着哭腔,声音细若蚊蝇,但如此轻的一声细语落入杭楚西的耳里却像是惊雷一下子炸开,他有好几秒甚至大脑一片空白。
“在原地待着,不要动,我去接你。”
…………
林宇岐无力地坐在石地上,脸埋在膝弯里,泪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根本止不住,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的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林宇岐抬头,满脸血泪,狼狈不堪,“舅舅,对不起,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不懂事,才连累了陆姐姐。”
杭楚西在他身边坐下,他没注意到杭楚西几乎是摔坐下来的,精致的白色衬衫因为汗水变得有些透明,勾勒出他肌体紧实的轮廓线,杭楚西对自己的仪表向来要求非常苛刻,穿衬衫的时候袖口永远是齐整的折成三叠,然后配上名牌腕表。但此刻,衬衫袖口只随意粗糙地卷到小臂上。“我刚刚去里面找了一圈,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但地上的血都凝固了,事情发生距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了,地上有很多尸体,血是从心脏处流出来的,胸口有烧灼的痕迹,有些像电线短路的样子,而且感觉很奇怪,有鬼气也有很熟悉的血液味道,墙上有一个很深的孔,这个痕迹有点像在孤儿院交手的那个人……没有看到陆瑶,先不要那么悲观。”杭楚西很少会把大段大段的分析直接自言自语的说出来,现在就像是说给自己听得一样,他必须稳住,如果他都失去了理智,还能怎么办?
“都是我不好。”林宇岐埋下头。
杭楚西吸了一口气,“等会儿回家让你爸妈帮你好好处理伤口,不然容易感染。宇岐,我知道你一直有一个很伟大很纯净的梦想,你说的没错,我们生来就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因为我们有天赐的能力。但是,我们先要学会守护身边的人,因为这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啊。”他在林宇岐后脑勺上揉了一下,“回去和你爸妈道个歉,他们快担心死了。”
“我明白了。”林宇岐低声道。
“把你身上的东西给我,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也有很想守护的身边人啊。”
☆、章五一
林宇岐走后,杭楚西手肘支在膝盖上,十指烦乱地插进头发里,这张地图出现在狗蛋的家里很诡异,如果是狗蛋自己制作的,他必须十分清楚卫星基站的构造,记牢了以后再逃出来,可凭他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从那些人的手里逃出来,就像是故意要把他送出来通风报信一样。
“出来。”杭楚西的目光沉了一瞬。
背后灌木丛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后,一个瘦小的驼背窜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了手臂腿部脸蛋都脏兮兮的,头发也因为油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隔老远杭楚西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
小驼背刚踏出一步。
“停,就站那儿说。”杭楚西捂着鼻子,眉头拧着。
小驼背伸出一根黑不溜秋的手指隔空戳了戳杭楚西手上的羊皮纸。
“这是你的?”杭楚西问。
小驼背点头,然后咿咿呀呀的比划了一大堆,最后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口腔。里面舌头断了一截,明显是被割断的,而且伤口还很新。
他指了指杭楚西,然后两根手指作走路的形状,从右上划到左下,接着从地上找了根树枝,摘掉了叶子,在泥地里画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狗。
“你就是狗蛋?你说你从山上一路跟着我到这里?”
小驼背蹲在地上仰视着杭楚西一个劲激动的点头。从他手绘的地图就能发现他的画工很好,因此杭楚西也不难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把小狗涂掉,画了那栋卫星基站的轮廓,然后画了一个长胡子老人拿了根教棍似乎在授课,小狗带着后面很多的年轻人在认真听讲,每个人的身边还有一个幻想的泡泡,然后小狗和那些年轻人跟着老人下山进了卫星基站,老人忽然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新画了一个男人,男人的手上有两条像鞭子一样的物事,押着他们进了笼子,放出了鬼。
杭楚西大概能明白小驼背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之后的插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男人似乎对驼背说了很多话,把一个东西交给了他并拿剪刀剪断了他的舌头。他回到山上,嘴角往下,表达自己的难过,画出了地图想要找人去救他们。
“你是不会写字吗?”杭楚西歪头看着满地的简笔画。
小驼背点头。
难怪选上了你。杭楚西暗衬,“那个人要你带出去的是什么东西?”
小驼背指着杭楚西手里的羊皮纸。
杭楚西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要羊皮纸,于是把羊皮纸递过去,怎料他刚一递,小驼背就像被烫到了一样跳起来,急得手脚并用的比划。
杭楚西:“……”他重新端详起这张羊皮纸来,用手掌去细致感受。
小驼背用尽力气一遍遍的指杭楚西,然后点头,指旁边,然后摇头,生怕杭楚西不明白,反复重复这套动作。
除了我别人都不能看吗?这个东西是给我的!杭楚西指尖聚起了灵力,将羊皮纸一层一层的小心磨去,羊皮纸当中竟然有一个夹层,夹层里掉出一张冲洗的照片。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杭楚西所有的表情死死的僵住。
他不敢相信,泛黄陈旧的老照片里,树下枯叶上躺着一个老者,睁着灰白的眼,血从他的七窍中流出染红了满地的叶,他的心上插着一柄刀,建南高中女子校服裙套在宽大的牛仔衣里,女孩面无表情地蹲在一边望着满手的鲜血。照片定格在那个时刻,那棵树歪倒着向月而生。
智者离奇死亡、陆瑶、小林街405号……仿佛有一个黑色的深渊在将他不断往下拉。
…………
黑暗的空间里,陆瑶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注射的药效在一点点散去,涣散的神识一点点收了回来,她感觉到四肢胸口都有些麻木,有冰凉的液体顺着仪器不断游走在自己的身体中。她手腕足踝被拷在机械椅上。四壁挂着的显示屏上,冰冷的数字随着她生命表现得不同体征而跳动。
“醒了?”一个沙哑带着一些病态的声音响起。声音是通过观察室里的扩音器响起的,陆瑶并看不到任何人。
她没有回答,在这个观察室里,连敌意都没有,将自己所有的情感波动降到了最低。
“我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我知道你看到了之后一定会主动回来找我的……毕竟你那么想要摆脱我,怎么会容忍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陆远看着监控器里的女孩,“真是奇怪,你背叛了我,可我还是不舍得杀了你,因为你是我亲手完成的第一个作品,我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在你的机体上留存了我所有的青涩、美好幻想、痴念,你的每一个成长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瞬间我都亲力亲为,就像我看着长大的女儿一样。”
“恶不恶心?”陆瑶漠然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你的每一下心跳都有我的参与,都汇聚着我毕生的实验成果,是我,赋予了你全部生命,我是多么的爱你,所以想要赐予你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我想让你远离所有的痛苦……可你却背叛了我。”陆远的面部表情看起来有一些伤感,眉毛低垂成八字,嘴角微微下撇,是很典型的面部悲伤特征,但他的声音平静的宛若一条直线,有着和陆瑶最开始如出一辙的分裂感。他幽幽一声叹息婉转千回,“你这么对我,我该不该惩罚你?我要让你体会到我的心境,那一种失去珍宝的痛和被背叛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