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番外(9)

“小椿,快将这只狗给我拿开。”许还琼胸怀宽广,力气却小,又或许是四书五经里没将她如何与畜生搏斗,有力气也使不上。

闻人椿听见第一声,当即使了力气往回跑。

步子虽迈得大,却还是快不过霍钰。

霍钰哪里舍得许还琼受委屈,大惊失色不过一两秒,立马怒发冲冠,抬脚直直地往小白狗身上踹去一脚。

那一脚踹得极重,两个□□凡胎间竟有砖石相撞的声音。

小白狗直被踹去三人开外。

闻人椿在此刻信了日久生情一说,明明她常说自己厌烦这只小白狗,此刻却想也不想地扑上去护住了它。

“二少爷,它一定是吃了药才不清不楚胡乱发疯的,请二少爷饶命!请二少爷饶命!”这是闻人椿第一次见霍钰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怕他真的会要了小白狗的性命,说话的时候舌头都在打颤。

“呵,为它求情!好,我成全你!”话音刚落,霍钰再次抬脚,这一回,他踹向的是闻人椿。

砰。

连人带狗,统统撞在那青灰色的砖墙上。

“还求情吗!”

“二少爷,它一向温顺,小椿拿性命发誓,它肯定不是故意伤害还琼姑娘的。二少爷莫要一时冲动,伤了与四房的……”

砰。

又是一脚。

“自轻自贱!居然将一只畜生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如此偏僻角落,今晚真是蓬荜生辉,不仅有二少爷、还琼姑娘,连四娘和霍老爷都纡尊降贵。可闻人椿真的疼极了,没法行礼。

霍钰那两脚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她怕自己的骨头被踢断了,怕往后没人给她接,怕死又死不了,怕一生都要曲着腰费力过活。

不如此刻一声令下,赐死她吧。

“谁能说说,今晚演的是哪一出!?”霍老爷二度发话,虽是问的在场所有人,眼睛却是盯着四娘。

四娘暗骂男子无情,索性心疼地扑往闻人椿的身边,抓着她的胳膊叹道:“小椿啊,你向来是机敏周到的,今日怎么会得罪二少爷呢!”

“不……不是的……”闻人椿的喉头已有了涩意,好像一口血涌了上来。

四娘实在也不需要她说什么。她抱着闻人椿,又抚着昏过去的小白狗,须臾间泪如雨下:“老爷,老爷您看看我这可怜的四房吧。被人枉顾性命、随意击杀,着实凄惨啊!老爷,与其要我继续看着它们受苦,不如叫二少爷也给我一脚!”

其实不能怪霍钰。

闻人椿这么想,却没力气说。不过不打紧吧,二少爷有二娘庇佑,同她一个下人总是不一样的。

霍钰遭四娘责备,却只冷冷向她射去一眼。

“四娘,您心思玲珑,今日是非大概,是如表面一样、还是另有渊源,您断不会想不明白。”

“人证在此,还有何不明白?你不过是仗着老爷宠爱……”

“论宠爱,府上有谁能同四娘相提并论!”

霍老爷被说得面上无光,刚要发话,又听霍钰说道:“爹,孩儿先送还琼去见大夫。”他怀中的许还琼颤抖不停,眼下又起了冷汗,霍钰没时间同人周旋,不等霍老爷应下,横抱起她便向外走。

“爹,许大人那头,我自会有所解释。若许大人问起,还请爹假作不知。”

霍老爷深谙商不如官的道理,皱眉挥手道:“赶紧去吧。”

“晖郎!”

“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府外,我要他性命!”

四娘不愿此事草草了之,她顾不得闻人椿与小白狗,转而跪在霍老爷脚下:“老爷,前些日子,小白狗与您那五娘纷纷病倒,您说为了府宅安宁,不查便也不查了。可今日,人都欺负到我屋内了,您瞧瞧我这可怜的小椿啊,就因她生来贱命,就没得活了吗?”

说起闻人椿,霍老爷气血上涌,直指着她恨恨道:“给我拉出去!罚跪于院中!”

“老爷!”

“待客不周!侍主不忠!你可是要为她求情!”

“……不敢。”

闻人椿是被冻醒的。

按理说,七月的天最燥热,哪怕三更时分,那丝丝凉意也该是舒爽的。

可闻人椿冷得稀奇,止不住地打颤,让她一时分不清是伤了的骨头更疼,还是受凉的肌肤在疼。

“就这样都不能醒?”耳边有个陌生的男声,闻人椿惊得下意识睁了眼。

他的脸就这样闯进她的视野。

是那位极少露面的大少爷。许是阴郁沉闷的个性,让他看起来不如霍钰英朗,甚至还不如霍老爷。

“大少爷好。”闻人椿勉强撑起身子,她才发现自己刚被浇过井水,身上地下皆滑得很,使也使不上力。

霍钟给面子,蹲在她身旁,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她挣扎。

还不时地将手拱成碗状,继续往她身上泼水。

“好玩!我还是头一回在府里见到比我活得更惨的。”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怜意,反倒有些喜悦,但又并非落井下石的那种。

闻人椿折腾了两三回,将自己都折腾得麻木了,索性老实躺于地上。

“继续啊,与命搏斗!其乐无穷!”

“……”闻人椿更想死了。

“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二房?四房?还是五房?噢,或许是众人日子过无聊了,要你的命图个热闹!”

闻人椿终于闭上了眼。

“装死么?需不需要我给你个痛快!”

第8章 蝴蝶

“若是我能救你,你要如何报答我?”

霍钟咬着闻人椿的耳朵,一边厮磨一边低低发声,远远望去如情动男女。

老天极不公平,竟赐他流沙一般的嗓子,明明此刻说着杀人的话语,却让闻人椿看见风中扬沙细细绵绵。

她想她要是有把好嗓子,就不必在班子里落得一份看顾畜生的差事,那今日种种也不会发生。愈想愈觉得此生该死。

霍钟恨她没有回应。

不躲、不怕,不抱着他死死求饶。反倒把死看作成全。

哼,他眼中闪过凌厉,下一刻便围住了闻人椿的纤细脖子。

五根利爪透过皮肉,似段段分明的白骨,一寸寸往里进,掐得闻人椿不能克制地求救起来。

“还不是怕死。”他大为满意,冷笑着松了手。

闻人椿缓过濒死感觉,苦兮兮地想道,此乃生物本能,难道这也有错。

“想要活也简单。”霍钟将闻人椿扔回地上,起身道,“今日我高兴,你只消说一句,‘大少爷,求您救救小的’。我便勉为其难救下你。”

闻人椿想了许多。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讨好阎王,哪怕舍弃投胎,让她在地府任劳任怨干几百年、几千年的活计她都愿意,只要下一世不再颠沛、不再为奴。

可是娘亲会失望吧。

明明能活,却不要活。如何对得起家乡无辜战死的人。

“大少爷,求……”

“太迟了。”霍钟堵住了她的嘴,遗憾地摇摇头,“不过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知我最爱的是什么吗?”

“……”

“兴许对你太为难了。也罢,我便再透露些,能飞的。”

“……鹰?鹫?大鹏?”

“错!错!错!”

“是蝴蝶。我最爱将其捉在瓶中,戳其翅膀,拔其触须,看它魔怔般四处乱撞,直到渐渐失了力气,奄奄一息,挣扎不能,连死都要听天由命。是不是美极妙极?”

光是听他说,闻人椿都觉得残忍不堪、瑟瑟发抖。

“你啊,真不是一只好蝴蝶。”

霍钟与霍钰不愧是一父所生。

他提起脚,向着的位置与刚才霍钰踢过的地方几乎不差分毫。

闻人椿已在心中开始告念——娘亲,不是女儿不珍惜这能闻花开、能听鸟鸣的日子,实在是花下有毒草、鸟中有猛禽,惊心动魄不亚于地府炼狱。还请接纳女儿吧。

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同心脏一道激烈地颤动起来。

“大哥好有闲情。”霍钰回府的时机凑巧,正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霍钟没抬头,只一副眼皮缓缓抬起,阴冷不输于身后夜色。他鼻头轻哼,抬起的脚竟是落下了。

“二弟闲心也不少。”

“父母日日耳提面命,我自然要做到兄友弟恭。”

“哪位母亲?是那位叱咤商铺、掌握府宅的,还是那位流连卧榻、死活不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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