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番外(45)

作者:湘池/jodl1945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元猗泽摇摇头:“俱往矣。”他也不愿再多说。

萧禅师不再追问,只是走到他身边拦住他的手道:“你我虽相别久矣,到底还有旧日情分,我在你面前肆意也是仗着这个。元嘉润,还好,还好。”说着他便揽着元猗泽道,“泡什么汤?山阴最不缺的就是水域,找个地方洗个澡不就好了,倒费人家的柴火。”

他下了这决定,便高声对着里屋道:“阿董别烧水了,我和七郎出去洗。”

董原闻声急匆匆出来,大惊失色:“这怎么行?水凉要侵肺腑的。”

“嗤,你担心他这个作甚?他踹裂的门还在那儿呢。一个昂藏汉子,整天这小心那介意的,没意思。你放心,这儿的泉水又不凉。阿董你要乐意便一起来。”萧禅师招呼道。

董原自然推拒,但见元猗泽并无愠色,想来是允的,便默默地收拾了干净衣裳和布巾澡豆给他们。

院子里只剩他和阿空。见阿空时不时觑他两眼,董原立时瞪道:“我是长了四只眼睛三张嘴巴不成?”说着话长长的胡子抖了抖。

阿空连连摇头,飞也似地跑开了。

董原便又把打上来的井水尽数倾入厨房里囤水的水缸,自言自语道:“京里的皇子皇孙宅家子(1)哪个不得恭敬地喊我一声董大大,连太子也不例外。如今倒在这儿帮你这小傻子打水,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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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家子:宅家是唐代宫中对皇帝的敬称。公郡县主,宫禁呼为宅家子。这篇文有些设定参考唐朝,但是称呼什么的随便叫叫。

第47章

诚如萧禅师所言,这一带的湖水源于山泉,并不凉。人浸入其间放松身心,反倒觉得得了山灵庇佑,灵台清明得很。元猗泽头回这般随意,还是不免担心,问了萧禅师数遍“这里有鱼吗有蛇吗有没有水蛭”。

萧禅师伸手扑了两下水面不耐烦道:“游鱼水蛇的肯定有,水蛭什么的你别离岸边太近就好。”说罢他把手探进水里摸索了半天,面色越来越凝重,直叫元猗泽看得蹙眉。忽然他“嘭”得一声激出一片水花,在元猗泽怔愣之际哈哈大笑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元猗泽忍无可忍,摁上他的脖颈就要往水里捅。萧禅师一边躲一边嚷道:“开个玩笑而已!你都一把年纪了,怕这怕那的像话吗?”

他还嘴硬,元猗泽已经擒住他按进水里。萧禅师灌了两口水后奋力抬起头来,张牙舞爪地要和元猗泽打起来。元猗泽看这么和他闹实在不像话,便甩开他的手嫌弃道:“我干嘛要下江南寻你,早该让你冻死在路边了。”

萧禅师甩了甩头发捋到脑后,得意道:“那你要去寻谁?陛下,陶骁与我以外你还有哪个朋友?”

元猗泽无意地拨开水面荡出涟漪,悠然道:“朕系世上独一人,为什么要朋友?”

萧禅师点头:“说得有理,我也不是你朋友,我是你小舅舅。”说罢他游向元猗泽,仔细端详着月色下的元猗泽,随后道,“虽然看了你这样子几个月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原来小七二十多年后是长这副模样。”

元猗泽也望向他:“如果我说你却没怎么变,除了老了一些,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萧禅师听罢洋洋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我无妻无子无忧无虑,能有什么变化?”

“年轻的时候性好自由是不喜家里束缚,但却辜负了不少人。阿姊病逝我未能及时赶回洛京,将渡洛水的时候我知道晚了,便停了下来又折返。后来又是许多年过去,我听到了很多人离开的消息,知道在洛京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可如果老了呢,便更不愿还乡了,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记得我。”萧禅师对元猗泽笑道,“不胜荣幸,原来你还记得我。那时候朝廷发兵南蛮,明面上是因为部落不驯,但我听到了私下议论,说是圣人宠信天师欲求仙方。那时候我心中无限叹息,我想你不过而立之年,怎会如此忧惧老病?想来又不甚顺心。”

元猗泽听了他的话,抬头望着悬月的夜空道:“除却父母,我发妻去得也早,潜邸旧人也不剩几个。那几年宫里夭折了好几个孩子,我每个都竭力留了,却一个都留不住。那时我不免想,我是天子,为什么我的心意做不了这死生轮回之道的主?”

萧禅师随手甩了布巾到肩上,叹了一声:“生老病死爱莫能助。不过你到底还有几个孩子成人,孙辈都有了。太子不是也二十有余了?对啊,你白龙鱼服潜入民间,他的婚事怎么办?”他说着又笑着问道,“你此番既如此情深义重惦记故旧,若是太子成婚,我这舅公去洛京讨杯喜酒不算过分吧?”

元猗泽心里一沉,垂首缓缓道:“自然不过分,你若愿意回洛京也不错。”

“不要,我闲云野鹤惯了。”萧禅师断然道,“只是我很多年不曾凑过热闹了,我没有见过你成亲,想看看你做人阿翁的样子。”

元猗泽反问道:“你从来不曾有过成家之念吗?”

萧禅师摇头:“无此念头。”

看他漠然摇头的样子,元猗泽终于忍不住道:“你始终不能释怀吗?”

萧禅师正游向岸边换巾子,闻声回头问道:“释怀?释怀什么?”

元猗泽叹道:“纵是少年时有些情愫,这么多年过去应当也淡了吧?”

萧禅师越听越糊涂,游近了问他:“你到底在说什么?”

元猗泽看他一脸疑惑不似作伪,奇道:“你当年不就是因为陶骁成婚伤心远走的吗?”

话音刚落,萧禅师猛地拍出两簇水花大声道:“什么?”

元猗泽被他溅了满头满脸的水花,怒道:“难道不是吗?是你和我说见了陶骁娶妻,深感无趣,这才一去不返二十多年不曾归京啊。”

萧禅师一把扣住他的肩膀,怒目圆睁:“我的意思是陶骁执着太过最后还挟恩逼娶,堕入情爱连陶骁这样的人都面目可憎,我可不要这样。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元猗泽你到底在胡想什么?”

元猗泽哑然,半晌才甩开他的手讪讪道:“原来我想岔了啊,这也是因为你说得不清不楚的。”

萧禅师想到他脑子里遍织自己痴恋陶骁多年的曲折故事,一时毛骨悚然,奋力游向岸边一边愤愤道:“我说你为何三天两头同我提起陶骁,我还以为你是实在没话好说了。老天爷,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爬到岸上,萧禅师抓起干松的布巾擦干水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指着元猗泽道:“你那些欲说还休的眼神都是这个意思是不是?”

元猗泽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对他使了什么欲说还休的眼神,上了岸拭干水迹,瞥了萧禅师一眼道:“本来我还瞒着一件事,范夫人已经同陶骁和离,带着幼女回了荥阳老家。陶骁多年来不受晋升,也是为了长久留在夫妇二人一道待过的燕州。这些事此前他还瞒着我。”

萧禅师先是唏嘘而后又怒道:“你瞒我作甚?好啊,元猗泽,你是怕我得知陶郎失婚,急急便要赶到燕州去……”这话他实在说不下去,正要再声讨元猗泽,眼神忽然掠过元猗泽的左腿,疑道,“你腿上这伤,是猛兽爪痕?”

元猗泽见他转了话头,便顺势道:“多年前围猎的时候对阵一只护子的雌虎,为它所伤。伤口不浅,虽说褪了许多但还能看得出。”

萧禅师凑近了瞧了瞧,说道:“你身侧近卫是怎么做事的?想来那时你是在马上,才叫它挠了腿。若真一人一虎打擂,后果不堪设想。”

元猗泽罩了一件绡衣道:“本来该是太子猎虎的,你知道,那不过是个彩头,自然不会把真猛兽放出来。只是有人从中作梗,这才出了差错。当时我听报太子涉险,也是父子天性使然,拍马出去比谁都快,所幸到底是救下了他。”

他这么说着,见萧禅师没了话,便望向他道:“怎么了?”

萧禅师觑着眼道:“听你这么说,我方有些感觉。你除却面容不再似当年青稚,心也是个有舐犊之情的父亲了。”他舒了一口气,摆摆手,“总觉得有些奇怪。我记忆里的广阳王殿下自己还是个孩子,桀骜不驯不可一世,恨不能要全天下人围着你转,既任性且骄纵。可原来,已经是个肯为孩子与虎相抗的人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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