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火(91)

晏江何搓了搓头皮,低头看钟甯,又看看徐怀:“嗯,成。”

“你知道他家住哪吗?还是送回宿舍?你知道他寝室号吗?”

“我只知道他家,在三趟街。这德行还是别送宿舍添堵了,咱打个车吧。”

……

回了家,钟姵朝徐怀和晏江何道谢,送走两人后才带着大朵子一起进屋。

严卉婉刚给钟甯擦完脸,拎着一条毛巾从钟甯屋里出来。

没等她说什么,钟姵过去接过毛巾:“妈,你去睡吧,今晚我看着他。”

“唉。”严卉婉只能叹气。

钟姵给毛巾又洗了遍水,进钟甯屋给钟甯擦手,再轻轻碰碰那额头上肿起的包。

钟甯的眼皮掀开一条缝:“唔......妈。”

钟姵又给他擦了遍脸,恨道:“还认识我是你妈呢?混账东西。”

“对不起啊妈。”钟甯的眼缝儿又闭死,他蹭了下枕头,用气声嘟念,“我真的不愿意你们伤心......真的。”

你的青春,有没有为一个人努力过?

你有没有为一个人成长过?

有没有一个人,让你将一颗心给捧出去?有没有一个人,让你天真地想陪他一辈子?

有没有一个人,他抢走了你所有的欢喜和悲伤,他燃烧了你全部的勇敢和热望。

他是青春。最后,青春走了,他丢了。

——我想保护一个人,这个人终究没护住。

青梅酒烈,呛一场面红耳赤,酩酊大醉,睁开眼却断了片儿,活该清醒。

第73章 Azure.

古今中外再扒拉不到钟甯这般的神人,能将出柜这等孬事,作得如此潇洒又可笑。

更叫人唏嘘的是,不仅人生大事稀里糊涂地开怀大敞,当事人一觉醒来头晕脑胀,居然还浑然不知了。

钟甯喝酒断片儿这毛病忒要命,他在床上滚了半天,没回忆明白自己到底都干过什么。但能肯定的是——他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肯定丢了个大人,指不定还扑棱了什么该死的大蛾子。

钟甯正头疼,徐怀的电话先进来了。

徐怀经过一整晚的消化,依然有些消化不良,尽管他没回过脑子,但这电话还是得打。

他问了问钟甯的身体状况,沉默半晌后,好容易勉强出一句:“你和张蔚岚的事儿,你别想了,别总和自己过不去。”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装聋作瞎地硌楞着不像话。面对哥们儿,徐怀还是选择开诚布公。

“我也......”徐怀叹口气,“我知道你难受。”

钟甯猛地一激灵,瞪着天花板问徐怀:“我和......什么......”

话都问不明白了。

张蔚岚是胆小鬼,难道他不是吗?

钟姵骂他打他不是没有道理。面对自己亲妈的时候,钟甯可以咬着牙犟硬脖颈,是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妈。——他知道,就算他掀了天,他妈都不会扔了他。

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窝里横罢了。

而面对别人,他还是会紧张到脊梁骨发冷,那种控制不住的,生理性的发冷。

原来,他们都是胆小鬼,谁也没比谁高尚。这段感情,他们都怕。

电话里安静了一阵儿,徐怀又说:“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尤其别喝醉。”

钟甯闭了闭眼:“对不住。”

他呼了口气:“这个事儿......”

钟甯没法说,心里毛楞楞的:“你要是觉得......”

“我觉得什么啊?”电话那头的徐怀忽然笑了笑,“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什么都不觉得。当朋友的,更没理由觉得。你和张蔚岚都是我哥们儿,别的不关我事。”

钟甯听见自己重新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充满肺部:“谢谢。”

“你别想太多。”徐怀又笑笑,“虽然挺惊讶的......但只是惊讶啊,别的没什么。再过两天,就两天,惊讶也没有了。”

“嗯,谢谢。”钟甯又道了遍谢。

这话说着别扭,徐怀换了个话头:“对了,那个晏江何,我得提醒你一下,昨晚我和他一起送你回家的,该听不该听的他也都听到了......你这边......”

钟甯“啊”了一声,将脸叩进了枕头里。

真是磕了。酒精这玩意能把人灌废,真的要不得。

徐怀还好说,晏江何和钟甯其实算不上什么交情。钟甯转了两圈手机,犹豫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给晏江何去了个电话。

就算人家当他是变态,觉得恶心,要骂他,好歹也给他送回了家。麻烦人一大顿,说声“谢谢”的素质钟甯怎么也得有。

但晏江何的反应出乎了钟甯的意料:“没事儿。喝多了撒酒疯而已。”

他并不客气,直接臭败钟甯:“就是酒品差。”

钟甯:“......”

晏江何打个哈欠,他这人爽落,钟甯磕巴着不好说,他也没故意扯,反倒半清不楚地含糊过去:“昨晚的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听见什么都是醉话,我也不会往外讲。”

晏江何笑起来:“别的也碍不着我,你要是觉得不自在,罪孽深重,就请客吃饭吧。”

“请客是肯定的。”钟甯也笑了下,“叫上徐怀,啊,就昨晚一起那个,你们俩正好也认识了。你们想吃什么,随便挑。”

“行,那得敲你顿大的。”

电话挂了,钟甯抒了口气。他揪着衣领子晃了晃,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汗。

钟甯懂。这次是他运气好,侥幸碰上徐怀跟晏江何,但他不会一直都侥幸。

“同性恋”这三个字太例外,例外的东西常常不易获得“尊重”。这个事儿就是这样难。

不论喜欢得有多深,喜欢得有多坦荡,当给它放在台面上,供别人去瞅,它就不一样了。

现实上,人活着就要接受眼光,所以人最难抛弃别人的眼光,自娱自乐。人性里有一种依赖性,决定了人和人需要交往,需要互相注视。这是一个规律,也是一个生存法则,甚至是社会的某种基本价值。

摇摆疼痛,进退维谷,不过凡夫俗子尔尔。

钟甯又想起了钟姵和严卉婉。——他早该对她们更好些。

钟姵发现,钟甯好像忽然一下长大了,像一夜之间被暴雨催大的绿植,他浑身都是成熟的生息,温柔又挺拔。

从钟甯脸上,钟姵再也找不到少年时最常见的那种嬉皮笑脸,她的大男孩成了一个男人。

钟甯变得体贴了。

他会提前给钟姵和严卉婉铺床,严卉婉腰不好,钟甯会先打一阵儿电褥子给她候着,但夏天又太热,他还会提前开好空调,等老太太进屋,又凉快又能暖上腰。

钟姵再外出应酬,深夜归家,发现不再是严卉婉在给她等门,严卉婉已经去睡觉了。反而变成了钟甯站在门口。

钟甯会给她兑一杯蜂蜜水,蹲下来替她脱高跟鞋,再用暖热的手去捏她那双劳累的脚。

也许“失去”真的是一堂课,是凡夫俗子从小变大的必修课。

可惜了“成长”这玩意,明明是个好东西,却总有那么块旮旯,缺角或突兀,显得非常讨厌。

这个暑假钟甯没闲着,他丢了娇气,去日头底下给自己晒得麦黑。

他还是去先前打工的那家酒吧干活。这人本来就有些自来熟,俩月下来竟和老板混得称兄道弟。

正巧赶上老板在临街开一家新店,钟甯一天吃老板两顿饭,费一身汗帮着张罗。

他蹬起了张蔚岚先前那辆单杠自行车,整整一个夏天过完,车胎扎 了两次,车链子掉了一次。等秋叶扫进泥土,自行车终于停去仓库的角落,被细小的蜘蛛结上纤弱的网,安静地等待报废。

时间从来不会等谁,哪怕谁已经把心肝留在了过去。

岁月严苛地走过,容不下分秒的偏差,这是上天赐给人们最残酷的公平。

钟甯大三那年,城里辟了一条新道,起名“钟水路”。街道崭新顺长,从东延伸到西,兜转足有六公里,能一把抱住日升月落。

那是钟甯头一次尝试自己做生意,想在钟水路上开一家酒吧。

在先前的酒吧他认识了不少人,门路渐渐打开,甚至拉到了些投资。钟姵听了以后又给他投了一笔,再东跑西颠帮着折腾一大顿,酒吧终于成型了。

钟甯租了块地方,单挑了个全新的独栋小楼,小楼整个就是一小型娱乐城,一楼大厅,二楼迪吧,三楼游戏厅。钟甯租的四楼和五楼。四楼酒吧营业,五楼当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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