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火(19)

钟甯提溜起手里的绿豆糕:“吃吗?我刚买的。”

张蔚岚撸了一把小花猫:“不吃。”

钟甯啧一声,心说:“我问他有什么用。”

寻思完,钟甯也不讲究自己的手刚攒弄过野猫,胡乱掏一张纸巾出来擦两下,然后伸手进塑料袋抓出一块绿豆糕,张嘴就咬。

他吃完一块绿豆糕,满口都是甜味,想再找话却找不到了。钟甯愁得要命,幸好有小花猫在。

这小猫挺干净,像是野猫,难得非常亲人。它一会儿蹭两下钟甯,一会儿舔两口张蔚岚,腻味得厉害。

钟甯瞧它小模样不错,眼珠子水灵灵的,就动了凡心:“要不把这猫带回去吧,放院子里养着,和大朵子做个伴儿。”

“不能带。”张蔚岚没同意。

“为什么?”钟甯刚问完,突然后头的草丛里钻出一只大花猫来,扑簌了一地叶子。

这只大猫长得和小花猫非常像,它张嘴叫唤几声,小花猫立刻抛弃钟甯和张蔚岚,扭身摆尾巴,和大花猫一起走了。

钟甯指着一大一小感叹:“什么情况?”

“是只母猫。”张蔚岚说,“应该是它妈。”

钟甯:“......”

钟甯没敢再说话。

野猫都有妈呢,兴许还有爹和兄弟姐妹呢。

夕阳的光偏红,照耀对面的爬山虎,斑驳过叶影子,错落成一个一个点,像不太亮的火星,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

张蔚岚站起身,背上书包走人。

钟甯跟着张蔚岚一起走,他俩走得不快,谁也不说话,钟甯边走边吃绿豆糕,快到家的时候一袋子绿豆糕仅剩下两块。

张蔚岚今天是背着馆。他还是觉得冷,胸腔里那股寒气郁结着一直没散开。他想出门晒晒太阳,但又不乐意去学校,就去图书馆转了一圈。

走到家附近的小卖部时,张蔚岚想起家里的酱油和醋都没了。吕箐箐不在了,张老头刚出院,这几天都是严卉婉做完饭送来,或者张蔚岚自己瞎折腾。

张蔚岚进小卖部买了一瓶酱油一瓶醋,顺带捎了包咸盐。他从小卖部走出去一看,钟甯还站在门口等他,袋子里剩的两块绿豆糕也吃没了。

见张蔚岚出来,钟甯赶紧跟上,和他一起走回家。

照旧没什么话,他们并排安静地走着。

钟甯一袋子绿豆糕下肚,撑得又甜又腻,他低头去看张蔚岚手里提的调味货,一时间心里咂不透什么滋味。

年少时常有甘甜酸涩搅在一碗里,一口生灌下去,呛疼嗓子眼儿。只因年轻的心挚爱较劲,揣的除去鸡毛蒜皮,就是朝气轻狂,这才叫少年。

少年人虽然是被粮食喂大的,却大多不会考虑炊烟有多熏人,酱油罐子空没空。而吕箐箐和张志强撒手一走,张蔚岚尚未结实的脊梁就必须要多撑起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庞杂又俗气,悲哀到极点,能生薅硬拽地拔苗助长,提早驱赶走他身骨里的少年气。

张蔚岚霍乱暗沉的少年岁月,随着一对丧天良的短命爹妈一起去了。连同他性格中那份本不鲜明的肆意,也一道化成灰烬,风化于泥土深处,再也不见了。

钟甯吊着手腕,用巴掌给自己扇风,扇出一身汗来。他临院门抹了一把脸,一手汗湿,竟听见院门里传来哇哇乱叫的哭声,是小女孩在哭。

这场景有些熟悉,几天前的晚上,在殡仪馆,他也搁门外听过,很相似。

“怎么......哎!”钟甯扭头要朝张蔚岚说话,张蔚岚却已经撒开腿跑了出去。

“我/操。”钟甯也跟着跑进院门,立地就懵了。

还真是小欢。

小欢站在张蔚岚家门口嗷嗷大哭,眼泪鼻涕黏糊一脸,张老头蹲在她对面哄,越哄哭声越大。

小欢尖叫:“妈妈,我要妈妈。”

张蔚岚杵在原地立着,生觉胸口里的寒冷要往上涨,他赶忙深吸一口气压了压。

张蔚岚走过去,一把揪住小欢的胳膊,将小丫头拽了个趔趄:“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张老头赶紧拽住小欢另一只胳膊,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张蔚岚,有心疼也有愧疚,混杂不清:“蔚岚,你先别,这是你妹妹。”

张蔚岚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说:“我没有妹妹。”

说完,他用力拖了一把小欢,将小欢拽离张老头的手,拉着拖油瓶转身往外走。

“你听爷爷说!”张老头在后头又牵住小欢,“是她妈把她扔在门口,说让她来找爷爷......”

张蔚岚猛地顿住,转头不可置信地瞪向小欢。

就像沉睡万载的孽龙忽然被掰掉逆鳞,张蔚岚朝小欢吼了一声:“闭嘴,别哭了!”

小欢吓得咯噔,倒霉催的小脑袋顶灵光,赶紧转身扑进张老头怀里,小手揪住张老头的衣服,梗着脖子憋气,不敢哭出声。

钟甯自觉被当空一道惊雷迎头劈下,他品一品张老头的话,虽然没明说,但意思挺清楚了——张志强外头的野婊/子,想把小欢托给张老头养。

换句话说,张志强死了,这孩子她不要了。而且照这个架势,张老头是想收小欢。

张老头蹲在地上,抬头望张蔚岚,小声小气地说:“蔚岚,爷爷对不住你,但小欢她还小,不该她的事。”

张蔚岚苍白的手向小欢,不肯让步。他重重地说:“滚出去。”

小欢一个哆嗦,死乞白赖往张老头怀里钻。张老头看看张蔚岚,又拍拍小欢的后背,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不走是吧。”张蔚岚走上去,狠劲从张老头怀里将小欢扒出来,阴着脸说,“你不走我扔你出去。”

“蔚岚!”张老头老不中用,往前一扑,好悬没摔一跟头。

钟甯看见吓了一跳,飞快蹦上去扶了把张老头,生怕他再磕出一脸血。

钟甯朝张蔚岚喊:“张蔚岚你干什么?这是你爷爷,怎么就不能好好说?”

小欢扽不过张蔚岚,支横八叉地在门口跌一跤,还不敢大声哭。

张蔚岚甩开小欢的手,扭脸冲钟甯犯狠:“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他这滩死水死了太久,忽然捏到由头一朝爆发,让钟甯好一阵语塞。

张蔚岚趁着钟甯发懵,紧跟紧刻薄起来:“你这几天累死了吧?苍蝇一样围着我转,怎么,看笑话?可怜我?现在还想管我家的事,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钟甯气急败坏,又被一刀捅出窟窿,巴不得运一口老血上来,呸张蔚岚一脸。

全当他的热乎心肝喂了狗。

“我他妈谁都不是。”钟甯大步跨过去,用力将张蔚岚推去撞院门。

他这一下卯足了力气,动静太大,吓得小欢竟在地上滚了一圈。

屋里的大朵子也受不住了,对着钟甯家的门一通耍爪,狂挠不止,急凶凶地大吠。

钟甯揪起张蔚岚的衣领,又将人往大门上摔过去,“咣当”一下。

钟甯气得肝疼:“你够了吧?这么多天了,你他妈够了吧?”

张蔚岚将手里的一兜酱油醋往地上掼,咵擦咵擦全摔碎了,黑的白的淌了一地,空气里溢出了酸咸味。

小欢已经连滚带爬轱蛹去了张老头那边。张老头抱着小欢,搁地上坐着,几乎缓不上气儿。

张蔚岚对钟甯说:“你给我滚蛋。”

钟甯瞪着张蔚岚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行,你憋得难受,我知道。”

钟甯咬牙切齿:“想冲我撒火是吧。来。”

他话音刚落,飞快挥出一拳,对着张蔚岚的白脸皮揍了过去。

“小甯!”张老头快被吓出心梗了。

张蔚岚被钟甯一拳打歪了头,他用舌尖抵了抵脸侧,面皮生疼,疼得都要裂开了。

连同他胸腔里那份冰冻的寒冷,也要裂开了。它似乎冻连在骨血和皮肉之中,八花九裂的瞬间撕扯整个身体跟着剧痛。

张蔚岚握紧拳头,对着钟甯的脸也回了一拳。钟甯更是躲都没躲,硬生生吃这一下,同时用膝盖往上一顶,撞上张蔚岚的腹部。

张蔚岚闷哼一声弯下腰,一脚蹬去钟甯小腿,钟甯被他踹得腿麻,退出两步趔趄,张蔚岚趁机扑上去,又将钟甯撂倒,压死在地上。

两个彪货搁地面边打边滚,闹了一身酱油白醋,小欢惟恐天下不乱,和大朵子比赛叫嚎,张老头又顾不动,眼下两只鳖王八出手太快,他连拉一把都没缝拉,只能大口倒气喊他俩别打,两句喊下来供氧不足,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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