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怔了怔,神情恍惚。
江怀璧继续道:“那少年留在府中大约五日便自行请辞,他曾私下对我说他名为赵晚,家住京都,身份却是不肯说。我当时在京都停留时间短,并不知晓详情。那五日我学习时那少年也曾一同听讲,启蒙夫子恰好讲到战国史事,那少年执笔在纸上写了完璧归赵四个字,字体矫健,夫子尤为赞赏。至今记忆尤深。且后面又有晚照居士一人……”
后面即便江怀璧不说,也已经明明白白了。
沈迟眸中显露出惊喜来,不过还是有些疑惑:“仅凭我那四个字,你便能记起来当年那少年是我?我的字也不是万年不变的。”
不过赵晚和晚照居士他的确是刻意的,只觉得好记而已,并没有想那么多。
“后来查了,江府本就不同寻常人家,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都是知根知底的,且我祖父为人本就谨慎,尤其是你这样的身份更要加以防范。然而当年查到的赵氏也仅仅是英国公这一家显赫而已,过去多年也未再追究。你那几个字倒是勾起了我的回忆,思来想去才确定那个少年是你。且你的字虽然有变化,但是大体还是有相同之处的,我只记清楚你当年你当年的那个璧字写得格外好看。”
沈迟忽然啧啧两声,唇边含笑:“少见你这么夸人。……当年你也才五岁多,但是已经很少见你笑了,尤其是对我。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后,那次写那个璧字就是怕写不好了你又给我冷脸,所以自然格外认真,不过写完以后也还是没见你笑。当时就在想,这江家小孩怎么跟个木头一样。”
江怀璧轻笑,却也没有问他当年为何会落到那般境地,只道:“江家家训严,大约也就我一个一直被祖父纵着,启蒙之后没几年便走出去,大齐南北看了不少的地方,不要说女儿家,即便是这样教养男儿,也不多见。江南烟水遥,漠北烽烟漫,不在学堂的那几年,其实是我学得最多的几年,所以我科考比常人稍微晚了一些。”
沈迟从未见过眉目这样平和温润的她,心想她那些从前大约是她最轻松的时候了。
“和我同龄的人并不多,大哥常年卧病,文卿是在京城与我结识的。那个时候,你大约是唯一一个近我身的外客了。”
那个忽然到来的赵公子已在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甚至于她以后离开沅州,南北游玩时,有时候还心想,那个赵公子的身体痊愈了没,能不能也看到这样好的景色。
只是后来的她已经学会了掩藏心事,也想清楚五岁时的那一场邂逅根本就不算什么,却久久不能抹去。
幼时的她自然没有什么情愫可言,她只是在想,怎么可以有那样一个爱笑的男孩,从此以后周身再冷也都觉得那朦朦胧胧的笑意洒满肩头。
沈迟看她又沉默,心中暗叹一声,刚要开口却听她道:“如果说那个姓赵少年一直藏于心中,那么——”
“完璧归赵,或许早就应下了。”
感谢你给我无尽深渊里的灿阳,和多年如故的温情。
但是毕竟离京远, 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一时半会也传不到京城去, 钦差一见局势有所好转, 立马递了上了书, 之后情况便不得而知了。
第173章 盒子
似乎是景明帝派了钦差去的缘故, 革州的局势很快就稳定了下来。但是毕竟离京远,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一时半会也传不到京城去,钦差一见局势有所好转,立马递了上了书, 之后情况便不得而知了。
其实大齐国内虽然今年雨水较往年偏少, 但是大部分地区影响并不大, 以往年收成也可平衡。只革州一带最为严重, 景明帝下了旨后革州附近以及京城江南等丰裕地带都相继支援, 速度自然要比之前快很多。
第一批粮食进了革州便能看到效果了, 流民明显减少,大家都放了心,暂时放松警惕。
刚刚入了七月, 京城依旧天气炎热, 骄阳似火如盛夏一般。如今京城还算太平, 一直没什么大乱子, 反倒是即将到来的万寿节为京城添了几分热闹。
各地藩王,地方官等相继入京, 原本就繁华的京城此时更加拥挤起来,且官员入了京自要按例去拜见一些高官, 权贵大族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江府自然不例外。
拜见倒是真的拜见, 江耀庭为人清正, 那些人暗中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偶尔有人上门有礼敬上的都被江耀庭义正言辞地拒绝。
江怀璧这几日忙着将江府内内外外都看紧了, 免得有人浑水摸鱼。有她在, 江府俨然成了铜墙铁壁, 里面的人与外界来往都有记录,外面的人也别想打听到里面一丝消息。
府中主子少, 留下的下人大多是不能裁剪的,方方面面都需要人照看着。府邸毕竟阔大些,下人较多,此时便能看出上面人的能力了。当时肖嬷嬷走后,内宅大小事宜都交给了画屏,这几年过去,画屏一直兢兢业业,事事处理得当,虽然年轻些却能看得出来是有手段的。
庄氏在庄国公府做姑娘时便已经尝试着掌过一段时间中馈,调.教得身边心腹也都懂得一些后来只要是跟在身边的丫鬟也都耳濡目染。青锁银烛二人是其中佼佼者,只是她二人自从三年前那件事过后便似乎对这些都没了兴趣,只说愿意从旁协助,仍旧以画屏为首。
江怀璧正好从墨竹轩中出来,便看到画屏正呵斥着几个小厮,似乎是在指责东西没有放对地方。
她没在意,只瞥了一眼便转身欲走,没想到画屏忽然叫住她:“公子!”
江怀璧脚步一顿,回头问:“何事?”
她这一回头不要紧,只画屏忽然红了脸,方才呵斥小厮时的那股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垂首磕磕巴巴问了一句:“……公子,府中最近采买需要……多几成?”
画屏起初在庄氏身边时还是侍女,一切以庄氏为尊,低眉敛首倒也温婉,后来被肖嬷嬷压着怒不敢言。直到管了后宅后许是天性释放了出来,活泼了很多,磊落大方,训斥下人时颇有些盛气凌人。
然而她自己跟着庄氏那么多年,自然做事都有些道理,凡是抓住错的绝不轻饶,却也不冤了谁。
江怀璧比江耀庭见她的次数多,因为有许多琐事本不必父亲去操心。每每见她都只觉得端庄得很,平时也见过她颐指气使的样子,心道只要无措便随她去。
只是端庄归端庄,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挺少见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可这些年都是采买也都是画屏来拿主意,基本没怎么问过她,有些事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今日问便问了,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
她知道画屏的意思是最近府中来客众多,与平时不同,但是这几天她也一直忙着,拿主意还真是拿不准,便先给了句话:“我去问问父亲,若是不急的话暂时可先搁着。”
画屏应了一声,便看江怀璧转身欲走,心中有句话想说却也知道现在不大合时宜。但是眼看着下一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心里一急,嘴上还没顾得上喊,手已经伸向前触到了江怀璧的衣袍。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看到江怀璧转过身来时面上带着疑惑,她自己却心里惊慌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只镇定地福身行了一礼,口中却是:“公子恕罪。”
江怀璧方才看了她面色已大致猜到一些,只是自己也是非常无奈,此刻看她要动手,面色便有些冷,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画屏却吓得站都站不稳,脚下一软趔趄了一下。看着江怀璧远远而去的身影,目光只觉得遥不可及,半晌深深叹了一声,面色如常。
江怀璧还未走到前堂便听到堂中有四五个人在谈话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父亲,又折了回去,饶了路从后门出去。
木樨也感觉很无语,好歹是江家嫡子,放着正门不走却来走小门,显得像贼一样。她撇了撇嘴,正要转头偷偷朝木槿眨个眼,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说话
“江公子。”归矣在后门已经等候多时,此刻看到江怀璧出来,顿时喜不自胜。
沈迟还专门派了归矣过来守着,不过这次归矣倒没说是安了眼线,因为他在后门已经等了一早上了,说是沈迟送了封信过来。
信送到以后也没说什么便一脸疲惫地告退,身后的木樨看了眼他有些颓废的样子,不由得蹙了蹙眉,却还是心中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