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缄听到这里完全不信,只当她在说胡话。
柳淼却诚恳告知家中秘密:“我爹说,当时请那道士,想让他多回些,回个二十年。道士却说回十年已是逆天,我爹往前十年,这世上就会有一无辜人受牵连,往后十年。”柳淼感叹,“也不知是谁……若要寻着,那人无恙还好,因此变故遭灾,真不知怎么赔。”
孟缄已经没怎么听荒诞话了,他只听得柳淼停声,便立马问道:“那码头的经营和事宜,你也晓得么?”
这才是重点。
柳淼摇头:“不清楚。”
孟缄吞咽一口,没有得到预期答案,不知如何接下去。
多亏柳淼自己问了:“孟公子是有什么码头的事要找我家么?”
半晌,孟缄艰难开口,将所求转叙。他只说自己求的,未提身为家主的父亲。
柳淼笑嘻嘻一口答应:“这个好办,我回去让爹爹予你一个码头,明日停货。”
孟缄道了声谢,两人继续前行,眼看就要分道扬镳,忽听柳淼感叹:“今年锦城是不是不会下雪?”
孟缄稍稍疑迟,回道:“应该是吧。”
“唉,我去年和前年回来,也没下雪。”
“这里三五年才下一回雪,据说同南地一样。”
所以才叫“小江南”。
“想看雪呢……”柳淼遗憾呢喃,孟缄听到这里,不知怎地心里突然鼓起一股勇气,将身侧树上腊梅折了一支,递给柳淼,“若锦城下雪,我定陪姑娘一起赏看。”
柳淼双眼骤亮,先盯的孟缄的面,而后才低头瞅那梅花,接过来,嗅了再嗅。
是日,孟缄回家后,很快收到父亲传唤。孟父喜悦告知,柳家主动联系了,空出一整个码头。
孟缄听着,心里也高兴,想着明日去学堂再谢一回柳淼,却哪知晚上平地行走滑到,折了腿。
锦城虽然没雪,但天气冷,地上的水凝了薄冰,晚上瞧不着出溜了。
孟缄不得不在家养伤。
孟父叮嘱他多休息,孟缄却睡不着,不知怎地,梦里总有淼娘。
他只能醒来温书,却发现读着读着,就会恍觉在学堂,柳淼正坐在他身旁。
没了她的聒噪,真不习惯。
只七日,孟缄便熬不住了,哪怕拄拐,也要重返锦云学堂。
父母自然劝阻,孟缄只道:“孩儿不想落下功课。”
孟家只得用轿子载了他去,到了学堂外,再由书童搀扶兼他自己拄拐,艰难挪入室内。
霍鹏刚好来上课,从他身边飞速经过,口中道:“阿缄,你都成这样了还来啊?”
孟缄只是笑笑,继续往前。
又有几人问了同样的话,还没走到座位上的孟缄不得不回答:“这不快乡试了么?”
不想落下。
“哎呀!这有什么担心的!”众人纷纷感叹,“头名肯定是你的!”
孟缄终于走到桌案前,在书童的帮助下缓缓下坐,目光已移偏到柳淼的座位上去。
是空的,她还没来。
孟缄以为柳淼只是来得迟些,哪知夫子到了,仍不见柳淼踪影。
直到放课,座位都是空的。
孟缄拦住一还未来得及下学的同窗,询道:“你可知道淼娘为何没来?”
“她呀,昨日也没来。家里出事了,你不晓得?”
孟缄眉头簇起:“怎么了?”
“你没来这几日,天翻地覆了!”
孟缄拽着同窗的胳膊询问,得知南江堤患,缺口不大,却偏偏淹了柳家的粮仓和茶仓,赔了个底朝天。
祸不单行,六日前柳家码头允停了一批私盐,虽然后来查出是误判,但柳老爷被官府抓去了三日,打得个半死,放回时已奄奄一息。
孟缄听完,一夜未眠。
第二日他又拄拐入学堂,打算若是柳淼今日还不来,就去柳家找她。
夫子来前,柳淼来了。
她瞧见孟缄,对视时仍是甜甜一笑,似乎并无变化。
孟缄不晓得怎么开口,只默默注视她听课,默默听她被夫子点名回答问题,又默默听着堂主叫住她。
堂主告诉柳淼,虽知她家艰难,但一年一缴的学费,还是该缴了。她不在这几日,其他人都收过了。
其实堂主提点,还有另一层用意,柳老爷曾许诺新年再予三万金修缮费,还作不作数?
这层深意柳淼不知,孟缄更不知情,他听得柳淼应允了明日带金来缴,默见柳淼离去。而后,私下截住堂主。
孟缄轻声同堂主道:“柳姑娘的学费,我明日带给你。”
他决定偷偷帮她缴了。
堂主听了自然答应,毕竟柳淼自己拿不拿得出来,堂主心里也在打鼓。
孟缄回家后便在自己抽屉里翻私房钱,他平时碎银不多,二十金需得各处翻一翻,攒一攒,一时忘形,不曾察觉有人站在身后。
“阿缄。”
低沉的呼唤把孟缄吓了一大跳,转过身来,见着父亲。
“父亲。”孟缄行礼。
孟父淡道:“要乡试了吧?”
“是,本月十二日。”
“好好准备,其它的事情先放一放吧。”
孟缄缄口良久,长声应喏。
不过翌日他仍坚持将攥在手里的金子交到堂主手里,但柳淼,却再也没有出现在锦云学堂内。
孟缄虽然心中担忧,但也记得父亲嘱托,打算考完乡试,再登门柳府。
数日后乡试,孟缄果然第一,可收着喜报时,父亲却又告诉他,要收拾行礼,准备的会试了。
孟父说的倒也没有任何问题,会试在开春,只两个多月距离,一般家境稍好的举子,都会提前赶赴玉京,居住京中,听讲温习。
孟缄应承父亲,来锦云学堂与夫子道谢,与众同窗告别。
进入学堂,本该他这个头名是主角,却见众人围着霍鹏,沸反盈天,一时没人注意到他。
孟缄近前,听得众人在议论的是淼娘。
柳老爷不治离世,柳家债台高筑。据知,柳淼竟主动接下家主之位,允诺众债主三年为期,本息悉还。
四季变换,少年们皆已长大,知道柳家出事落败,有些老成的开始知道划清界限避嫌,但还有其他人,要挺身而出。
霍鹏竟说要娶柳淼,以霍家之力,为柳家还债。
霍鹏囔囔道:“抛头露面,不是女人该做的事。我帮她还了,她仍旧锦衣玉食,不需出外受苦。”
孟缄听得极为不悦,情不自禁打断霍鹏:“你以前不是被她揍得鼻青脸肿吗?”
怎么被打了不恨仇家,还要娶仇家?
霍鹏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那是小时候不懂事。都还说‘打是亲骂是爱呢!’”
孟缄听得心里根根生刺。
霍鹏却将孟缄拉到一旁,似乎私下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霍鹏左右张望,隔墙无耳,才道:“阿缄,我晓得淼娘喜欢的是你。”
孟缄牙咬,还未接话,霍鹏又道:“全城的人都知道!”
霍鹏求道:“可怜淼娘一片痴心,你求求家里人,也帮帮她。”
第50章
*
父亲猝然离世, 家中大小事务,皆由柳淼处置。她以前看爹爹一派轻松,还以为事情不多, 自己处理, 才发现有多繁琐困难。
柳淼没有经验,起初件件栽跟头,最近两天才逐渐上道。
理顺了,今日算是没事了, 柳淼靠在栏杆上休息。
身子没有力气,望着满院子白绸白花出神。
“淼姐,你忙完啦?”
柳淼听得呼唤, 循声望去,是这几天一直在帮忙的表妹。
一开始,柳淼接下家主之位,表妹曾责备过她,不该接手,这不是不是女人该做的事。但瞧见柳淼忙不过来, 表妹还是来帮忙了。
柳淼轻轻回复表妹:“你也忙完了?”
表妹点头, 靠上柳淼身边栏杆。
“谢谢。”柳淼轻道。说来, 以前家里亲戚受柳老爷恩馈多, 现如今生了变故, 亲戚们都反过来帮忙。变卖财物接济柳家还债, 虽然微薄,但于柳淼却无比温暖,烛火微光,支持她这几日挺过来。
“小姐。”家仆来报,依旧习惯称呼柳淼小姐, “孟公子托人送来书信。”
柳淼闻言就把家仆手中的信捡过来,表妹在旁,瞥着柳淼拆信,问道:“什么事呀?”
“他约我现下茶室一见。”
“眼下就去?”
柳淼点头。
表妹不禁抱怨:“这什么节骨眼!他有事找你,怎么不自己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