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很难走!
羊肠道,一线天!
不仅是贺金倾最忌讳最谨慎的峡谷,且窄得只能一人容身。
不能运货,更别提走马,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凡夫俗子,都只能侧着身,慢慢挪。按顺序一个挨着一个,乞丐挨着公子,和尚挨着丘尼。
贺金倾弦崩得十分紧,既担心头顶会不会袭来石块、冷箭,或者最可怖的火.雷?又要防备前后行人,会不会混入的刺客?
走着走着,还要琢磨上一世陈家谷暴亡的幕后真凶?是谷里的人劫财谋命?还是专门针对他贺金倾的?
若是专门针对,是谁指使?陈家谷都是南人,是国仇?但也有可能是身在玉京的那些皇兄皇帝,打着南人复国的幌子,借刀杀人……
贺金倾一个脑袋抵三个用,三方面同时思考,布局,他自己不觉得累,但旁人看他的脸觉得他很累,尤其是况云。他走在贺金倾前头隔一个人,职责是看守前方三位公主,但频频回头,越频繁越担忧,小声同中间隔着的冯炎道:“连夜赶路,风里水里的,你说殿下是不是太疲惫了?”
况云肯定三殿下是累了,所以才放着畅通平坦的陈家谷不走,毫无缘由要来这侧身慢行。
人疲惫了,脑子就容易傻嘛。
当然这段话他不敢讲出来,只同冯炎说:“殿下也有几天没合眼啦,应该是累了、”
冯炎闷人:“嗯。”
况云习以为常,也不在乎,继续同冯炎道:“要不待会过了这峡谷,我们一起劝殿下,歇息歇息吧?”
冯炎:“不要。”
况云一口老血往肚里呕。
闷了一会,他这个人嘴巴皮子熬不住,竟找前头的韵致讲话了,韵致小公主脾气软,又有点惧怕北兵,竟真应他,有一答一。
聊了会,况云发现他讲任何话,只要不是骂人,柳韵致都能接得上去。况云不禁奇道:“你怎么懂这多?”
柳韵致竟也是一脸吃惊,她觉得寻常。
她不好意思脸红了:“我大姐懂得才是真多。”
况云闻言望向更前方的柳韵心,她比柳韵致白些,眸子也因此显得更凉,虽然下骸有着好看的弧度,但在况云看来,冷冷清清,他一望便生距离。
况云眺了一会,小声同柳韵致说:“我觉得你姐看起来有点累啊……”
韵致惊讶抬头,队伍却在这时停了下来。人流甚至有往后退的倾向,况云瞧着前面人退,有出现后头人被踩脚的情况,立马就把柳韵致拉住一护。
即使她前面是柳韵音。
况云囔囔:“怎么着怎么着?怎么不走啦?”
原因被人用言语接力,一位位从前往后传过来:“前几天下雨积水啦,有一段路走不过去了!”
“得往后退,大家秩序一点,别挤!”
“走陈家谷了走陈家谷了!”
“嘿,我说吧,还得走陈家谷。”况云接口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况云已经理所当然转身,后头冯炎也转了半个身位,贺金倾却岿然不动。
“我们走壁过去。”
当况云听到这句命令从贺金倾嘴里吐出来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累了。
因为疲惫出现了幻听。
但很快发现不是,因为冯炎已经依命跃起,脚尖点在悬崖壁上。贺金倾后头还有三位手下,因着两人有伤,所以三人相互扶持,一并跃起。
好些个行人百姓看呆了,发出错愕之声。
如此高调的行为,殿下疯了,况云心道,但手还是去抓柳韵致的纤细皓腕,带她跃起,而后一转,把她背在背上。
“阿炎,你也带一个啊!”况云喊道。
话音刚落,冯炎顺手捞起脚下的柳韵音,带她走壁。
贺金倾自己也已斜走在峡隙崖壁上,见自己这一行人,如今还在地面上的只有柳韵心,于是他长臂一揽,将她带上半空,拴住她的细腰。
风在吹,北人男子并不完全束发,贺金倾的一缕头发刚刚好拂过柳韵心的樱唇,被她不慎衔住。
“呸!”柳韵心把它吐掉了。
第6章
江水里淌过,还混着汗,哪怕他贺金倾英俊威武,他的发丝也是柳韵心这辈子尝过最难吃味道。
虽然后来曾听况云说过一句粗话,说三殿下伟岸金身,连屁都是香的,但她仍坚持这么认为。
众人在峡谷壁上斜走,很快将一帮看热闹的行人丢下。峡谷飞起来便不觉长,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完了。
众人落下。
柳韵心观察细致,这帮北兵虽然有功夫,但要这么带人走壁,落下后还是会吃不消的——弯腰的弯腰,微微喘气的喘气。
她是最后扫过贺金倾的,见这人气不喘腰挺直是真的稳,深不可测。
贺金倾恰巧也扫到她,眼神里仍带着警觉。
一行人继续前行,先步行了一段路,而后寻到了马。
况云交涉后,返回询问贺金倾:“殿下,没有车,怎么办?”说时眺了眼三姐妹。
“像方才那样,一人带一个。”贺金倾觉着,刚才那样的安排就很妥当,每一个人都看管或照顾到。
“喏。”况云领命,转过身背对着贺金倾时,偷偷笑了一笑。
还是同方才一样,他带着柳韵致,冯炎带着柳韵音,而贺金倾打马经过柳韵心身边,命令道:“上马。”
北方的马健硕高大,柳韵心蹬不上去,贺金倾垂了垂眼皮,一伸手又把她捞上来。
可能做这个动作的次数多了,他心内竟生起一股熟悉感,自然而然。
柳韵心从未骑过马,一落马背就紧张了,身子僵硬,肩往上耸,连脚尖都绷直了,脑袋不自禁微晃,后脑勺的发髻就扫到了贺金倾的脸。
他是第一回 在马上让人坐自己前面,没想到会有这个问题。不是太舒服,南人女子喜欢叠髻,头发蓄太多了。
贺金倾命令道:“脑袋低一点,你挡着我视线了。”
柳韵心这才坐定,微微躬身,后背离贺金倾的前胸更近了些,但仍不稳,控制不了自己的发髻,贺金倾无奈,勒着缰绳的双臂逐渐收紧,栓着柳韵心的身体将她固定住。
也因此,她的后背贴上他的前胸。
又因为他挺直,她猫腰,于是远远望去,像一只大熊,完全围住怀里娇小的小女子,仿佛小心翼翼呵护,又仿佛属于他的宝不愿被别人看到。
虽说方才江中峡内,也是同贺金倾肌肤相接,但那两回一个生死攸关,一个有讨嫌的头发,无暇他想。现在马背上事情少了,闲时多了,柳韵心才感觉到男女间的窘迫和局促。
她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抓点东西,抓马,马背细腻滑手,竟一时抓不住,肯定不能抓贺金倾啊,便伸手去抓缰绳,指尖还没碰到,就被贺金倾呵斥住了。
他很警觉地把缰绳抬头,往左移一移。
第一反应是柳韵心是不是要让马受惊,来制造骚.乱?
后来才想明白过来,声音和眼神才温和下来。
“你第一回 骑马?”贺金倾问她。
“嗯。”柳韵心在他前面点头。
“呵,南人就是这样,都是些不摸不碰的娇娇鸟。不像我们北方男儿,自三岁起就上马背,打出一番天下。”
“南人擅舟,北人擅马,只不过各有所长,怎么扯到娇鸟上去?倘若九州皆是湖泊,我们未必会输。”
柳韵心口头逞强,心里却明亮,南人比起北人,的确身弱力气偏小些。且她父皇的怠政,给整个南朝开了个坏头,官员怠慢,人浮于事,连军营的士兵也怠于操练,数年前她就听说过一个坊间的笑话,说南朝有个士兵,依令拔剑,却发现剑拔不出来,原来五年没有操练,在鞘里生锈了。
柳韵心想着,目光扫过贺金倾的右手。其实她之前就注意到,贺金倾虽然面貌英俊,双手却极是粗砺,她悄悄握空拳比了比,他手上那几处明显的老茧,刚好在持剑接触的位置。
贺金倾眼观四方,亦观察柳韵心,见她瞧什么,琢磨片刻,便都懂了。
呵,原来这人是鸭子死了嘴硬,其实心里门清。
贺金倾对聪明人来了兴趣,启唇主动说话:“你之前不是一心求死么?在江中怎么突然就求我救你了?
半晌沉默。
马哒哒地往前走,两旁田埂渐渐有了绿色,翠油油,又因马速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