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小飞天儿+番外(60)

圣人的思绪越飘越远。

石恪清清喉咙,把他拉回来,“官家还记得露松书院最初建立的目的么?”

“明相大才。作为名留青史的一代贤臣,飞天儿果然名不虚传。”说起这话,嘉佑帝看向石恪的眼神有点怪,他到现在都在怀疑石恪的来历,就是没证据罢了,哦对!年前那件事,得记得交代下去继续查查。

考学,始于最初两代入朝飞天儿们的建议和坚持,从此寒门子弟也有晋身之路,是选拔人才的第一次飞越。但考学也有局限性,光经史念得好,能当好官么?做官又不是考学问,诗书史书倒背如流,你就会算账,会律法、会治水,会农耕?

嘉佑帝说明相大才,因为露松学院就是明相的首倡,就是为了给官员‘扫盲’用的。

有一年,明相跟着德宗出巡京郊,视察农业是重点项目,德宗皇帝就被明相拉着到了田间地头。一旁跟随的官员抓住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还不使劲表现?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其中就有一位劝课农桑的副司指着旁边的果树林进行了一顿点评:从浇水到施肥,从育苗到剪枝,处处都有毛病,处处都要改——这是为官的艺术,你若不提点建议意见,找出点错误,哪里能显出本事?此公引经据典,《农说》《桑解》《本草志》信手拈来,建议提起来真是条条是道,很是让德宗刮目相看。此公滔滔长篇大论结束,最后结论:必须立刻按照我说的方案整改。要不然,你这三十亩樱桃林结不出好樱桃!

明相在一旁陪德宗围观了全程,看着颇为满意的圣人,还有那畏畏缩缩的果农,最后忍不住笑了。

德宗皇帝拉着明相的手,“公明又哪般高兴,说出来让我也乐乐。”

明相笑吟吟道,“官家,杨大人所言果然不差,这果园注定结不出樱桃……”话落,明相的脸色忽然一黑,“这些明明是梨树!”

农桑课的官员不懂农,治水的官员不懂工,户部官员不懂帐,再碰上这种不懂装懂充内行的,整个帝国就杯具了。县堂老爷不知律法,葫芦僧判葫芦案么?于是,后来有了帝国皇家露松书院,六部细分出三级三十六科,为新进官员上岗突击培训的,后来这一步慢慢演变成为今日的必修,想做官,考学取士只是第一步,不把律政修合格就想去刑部,不修藩外文化就想去礼部外事司?做梦吧。

官员规范如此,那么皇帝呢?

“皇帝要会用人、要有胸襟、要有远见、要能文能武,要会自省……很多很多,都是废话。”石恪直言不讳,让一个刚死了亲爹、两眼一摸黑的愣头青仓促上岗,迎头便跟一群十多年官场老狐狸斗法。天子怎么了?朝上一窝子老狐狸的小手腕阴死你。作为一个生嫩的新皇帝,能把持住,能不昏招连出,石恪就真心给他跪了。人哪,非得是吃了亏,学了教训,重要的是,还得有股子能咸鱼大翻身的霸王之气运,才能压得住气场,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比如先皇。而嘉佑帝,大概就属于另一种:被臣民们好生供起来。内阁需要的是他的形象和印玺,百姓需要他安稳的活着。

“臣从微末小吏做起,我只明白一个道理,你总要动手去做,去试,去犯错,然后在错误中吸取教训……但是,啧啧啧……官家,在成为帝王之前,连犯错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能在错误中不断的躬身自省呢?”

嘉佑帝感觉自己膝盖又中了一箭,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干过的那些蠢事……真是不堪回首。只是嘉佑帝还是不太明白石恪的意思,“你是说,给皇儿们一些历练的机会,然后再行选拔?像选官一样?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嘉佑帝很快的否决,“现在无官无权的都已经蠢蠢欲动了,若在给他们施以权柄,你确定不是在培养他们的党羽野心?”

“可以从基础的慢慢来。”石恪咬重了‘基础’二字。

“你的意思是……?”

石恪,“就像给驴子眼前吊上胡萝卜。”

嘉佑帝:好歹你也是考过进士的,敢不敢再粗俗一点?

第38章 姬昭

石恪进一步给了解释之后,嘉佑帝有点悟了。

皇子们,说白了除了有个好爹之外,啥也没有。他们的野心也好,蠢蠢欲动也罢,都是周遭利益链的人,比如外戚,渐渐鼓噪起来的。嘉佑帝不是还没章程吗?石恪的意思就是扔个小目标出去,把他们都给困住。一能让嘉佑帝能借机观察一二;不行的,早早断了他不应该有的野心。行的,就扶马走一程。再来,也是划定个圈,把皇子及其背后的势力圈在里面闹腾。这样就不会给内阁中枢乃至整个朝廷天下造成祸害。

其实,石恪这个想法也是利己主义。这个计划实施下去,好的结局是,一个皇子脱颖而出,大杀四方,成为碾压一切的优秀继承人。或者坏的结局,免不了再一次上演皇室惨剧……不过,冷血的说,阁臣才不在乎皇室死多少人呢,嫡系死完了还有旁支儿呢,他们只需要帝国在,秩序在,天下不乱就好。

这件事的具体操作还需要内阁好好讨论一下,然后嘉佑帝也需要跟儿子们谈谈心,但总归有了章程,嘉佑帝觉得多日来的堵心轻松不少。心情一好了,嘉佑帝看石恪哪哪都顺眼,想赏赐点东西,然后就想到这位肱骨之臣孤身一人,那凄凄凉凉的家,然后就想到他那全家死绝的说辞——反正他是不大信。

“唉,子律,你说说你,想赏你点东西都不知道给什么好。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孤家寡人的过下去?”是感慨,也是试探。

以前石恪不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小孙孙了!而且,儿子也要长住帝都,不再隐居乡野……你说,他家小鹭子怎么能那么那么可爱呢!好想把孙子抓过来,么么亲上两口。算一算,他都好几个月都没见到孙子了,包括过年。他家阿衡最不是东西,你说你都决定不再隐世,还非得耗着这几个月干嘛?带着儿子给亲爹拜个年不行吗?去温泉庄子也不知道邀请他一下。

石恪思绪一飘,心防就有了漏洞,尤其今天,如果幸运的话,他今天都可以看到孙子的,结果生生被破坏了。想起孙子,就想起上次小鹭子还很惋惜的跟他讲木偶被弄坏了,都没法修……那小脸儿委屈的哟。

“臣听说内务司那边有从横州贡来的玩偶?”

“玩偶?”嘉佑帝一愣,宫里没几个小孩子了,他最小的儿子都十五了。还有两个女儿稍微小一点,但也到了学刺绣插花的年龄,应该不会再玩娃娃了,所以皇帝也记不清,“……好像有吧。”

“如果有,臣倒是不介意官家赏臣几件玩偶。”

“给孩子的?”圣人有点懵。

“呃嗯………………”石恪拉完长音,忽然挑眉一乐,一脸得意劲儿,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去!这是什么情况?嘉佑帝懵了:这老狐狸不是从来不留把柄吗?

“你你你……给朕把话说明白了,你这(~ ̄▽ ̄)~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以前,陛下曾经金口玉言承诺过,如果我有孩子,我家孩子的婚丧嫁娶,未来的人生之旅,这都是臣的家事,对吧,官家?”

“嗯……啊?”这是石恪第一次透露家事,此举绝非寻常,嘉佑帝甚至有点被惊喜砸懵的眩晕感。

“你的意思是说你有家小,你……”

“臣什么都没说,就是请官家赏几个玩偶吧。”但石恪那表情明显就在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但有本事就去查反正我不主动交代你问也没用打死我也不说’

嘉佑帝尽管才智平庸,心软重情,当断不断的优柔等诸多缺点,但在为人品格上却有很多闪光之处,比如现在。在石恪什么也没说,所有事情都没有很明朗的前提下,嘉佑帝忽然起身,从腰间解下自己的飞龙佩剑,放平,先是高举过顶,然后落在胸前,郑重交给石恪,“绝不干涉卿的家事,这是朕的承诺,君无戏言。”

石恪行了大礼,正式接过。十年君臣相得,他了解嘉佑帝,既然他应承了,就不会改变。

“外公……”姬昭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定国公捋着胡子笑了,“不错,定力见长。进门到现在,跟我下了两盘棋才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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