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小飞天儿+番外(59)

天人徐府的热闹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八卦热议好了一阵子,不过,随着各家嫡枝旁支嫡出庶出的徐氏族人前前后后奔赴祖宅祖坟祖祠,帝都里这股议论热度就慢慢降下去了。对于上流社会的大多数人家来说,眼下朝廷中枢暗流涌动的新热点,才是关乎自己未来几十年的身家性命的关键。

皇长子殿下意外离世引出的各种后果,在帝国各个方面都按部就班的照常运转下慢慢修正,伴随着这种修正,储位问题渐渐凸显。太子殿下去了,但太子殿下有多年经营的势力还在,有正值壮年的遗孀和出身再正统不过的嫡子,尽管年纪尚小资质未明,但根正苗红,足以维系原班太子人马。皇帝陛下坐得还很稳当,身体也好,再拖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到时候,这孙儿就长大了,未尝不是一种可能。但皇上还有数位皇子。太子哥哥在的时候,没人有异议,但大哥去了,太子留下的萝卜坑,多少双弟弟的眼睛都盯着呢,怎么可能拱手让给某个乳臭未干的侄子?就算眼下没有人直接提皇储问题,那也不妨碍各位皇子龙孙及其背后的支持者努力表现,积极刷存在感。

“子律,今日偷得半日闲,陪朕去钓钓鱼吧。”散了小朝之后,嘉佑帝叫住他的首席大律政官。

石恪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今天他答应钟隽去来仪书院给学子们讲一堂律政课(真实目的是看孙子),但是如今意外,又不能算很意外的,接到了圣人的邀请。

“官家相邀,臣求之不得。”

对帝王将相这一级别的人来说,钓鱼是个好活动,轻松、悠闲、安静,坐在开阔的水边,甩开鱼竿,在等鱼上钩的时间里说说话,既可以是无关紧要的闲扯,也可以讨论某些机密,还不虞有人偷听。

皇帝就是心情不好。

帝国没了皇储,他死了儿子,然后一个冬天过去,新的一年来临,没有人再怀念那个敦厚仁爱的太子殿下,反而他留下的萝卜坑成为火热焦点的存在。大概唯一还在挂念那个人的,就只有老年丧子的皇帝陛下了。

两人坐在水边沉默了半晌,嘉佑帝“子律,你怎么不说话?”

石恪想苦笑,要他说什么呢。“官家心情不好,臣知道。为什么会心情不好,臣大概也能猜出一点来。”

因为西北有几个空缺,今□□上就有吏部官员举荐了几个原太子詹事,太子府长史去任职。本来五品官员的调动不应该拿到朝上说,但毕竟涉及原太子的人马,调动什么的该给陛下通个气。然后又有钟隽告老,他原是太子太傅,又任着太学和官学的两重山长,品行高,声誉好,桃李遍天下,人脉也广,搁在哪儿都是一大助力。太子去世之后,钟大人也跟着大病一场,现在精神不济了,说是要告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严重,但石恪知道,以钟大人所在的位置,这些日子恐怕不好受。不是私下被拉拢不断,就是暗地里有人想让他腾位置。一个一心教书育人的学者都不得清净,难怪钟大人会上请老的折子。换上是石恪,早就翻脸了。

总之,今天小朝会妥妥就是一出人走茶凉的现实写照,大概戳着官家的心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都是为了自家利益,你也不能笑人家都是白眼狼乌眼鸡,有前面这么大一张饼吊着,如果石恪身在局中,也免不了蝇营狗苟。

“官家别怪臣说话太直,有切肤之痛的只有您和永康、永平两位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跟太子同在皇后膝下长大,您是生父。剩下的,再大的情分也禁不住更大的利益摆在面前。”

这个利益指的就是皇储之位了。

嘉佑帝心塞得不要不要的,可这才是大实话呢。满朝上下,几乎没有人会像石恪这样说的这样直白,不做掩饰,不留情面。听听,他甚至连太子妃都没列入伤心人选之一,是啊,太子妃还有儿子,儿子就是另一个希望。

“旦儿是个多好孩子啊,他一直很厚道,对我,对臣子们……可你今天也看到了,他们,他们那些人都……唉,”嘉佑帝那个伤心呐,“这才几个月哪,连个身后念他好的人都不多了……”

石恪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是个厚道人,这一点随他爹。嘉佑帝也是个好的。皇帝冷血,大家都觉得不好,但有时候,官家感情太丰富了,也很要命。太子殿下去世几个月了,这悲伤总得有个尽头吧?你可以伤心,但作为一个帝王不能总在伤心,不干正事啊。这天下有这么多事情等着,得往前看哪!

“所以陛下才要振作。您得把主心骨立起来,让他们能各司其职。把某些不该长的心头草都灭了之后,之后,还是兄友弟恭。”

石恪说这话如果传出去不知道招多少人恨,也许换个帝王还能招来猜忌,但嘉佑帝不会的,他知道石恪这是对他推心置腹。但是,再选一个继承人,这对嘉佑帝来说,实在太难了。

嘉佑帝他现在就是没主意。

嘉佑帝的元后早逝,身后留下两位嫡出公主,皇长子虽然不是皇后亲生的,却是皇后一手带大的,继承地位基本没人说三道四,嘉佑帝也不必纠结。唯一可以挑剔的地方,也许是大皇子的才学平庸了一点。可嘉佑帝本人也不是什么霸气侧漏的君王啊,他幸运的得到皇位,在某种程度上得归结为才智平平。所以你看平庸厚道也没什么不好。必须得说,嘉佑帝不是没有被吹过枕头风。但因为他这样的坚持,嘉佑朝的前堂后院才维持了几十年的安稳。

可谁没想到,一场小病,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二儿子如今顺势居长,可是他母亲身份实在太低,是个奴籍的宫女,身份上不得玉牒,二儿子的继承地位就容易被诟病,尤其,小五的母妃出身门阀高家,小七外家掌文,小九的外家掌军……无论他们哪一个,在朝中都各有一片势力。现在大儿子一去,风向标没有了,皇帝自己跟着慌神。到底立谁为储,他拿不定主意。石恪是少有的光棍儿大臣,跟谁都没联系。话赶话到这里,嘉佑帝直接就问他的意见了。

石恪却推辞了,“官家就不该问臣下意见。这事儿必须您来乾纲独断。”那几位皇子势均力敌,采纳意见玩民主根本不行。“打个比方,寻常人家挑儿子继承家业也全在家主一心,不需跟外人询问。”

“这怎么能一样?”

石恪笑笑,“是官家自己还没决断吧,却如何叫臣下说出一二?”一句话揭开嘉佑帝的心思,噎得圣人好久没言语。

过了一会儿,嘉佑帝忽然叹气,语气里带着追忆和伤感,“我那几个兄弟……太惨了……”

嘉佑帝最后能坐上这个位置,带着很大的偶然性,别的兄弟都拼死拼光了嘛,最后让他捡个白得。作为上一场血雨腥风的幸存者,嘉佑帝事后孔明的认为,那场惨剧就是那位被盖棺定论英明一世的先皇一手造成的。前车之鉴,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们悲剧重演,某种程度上讲,嘉佑帝也是个好父亲。

石恪知道嘉佑帝在顾虑什么,但储位之路一直都是危险的,它的危险不以帝王意志为转移。当年,先皇也未必想看到儿子们斗得血肉横飞你死我活,但事态最后失去了控制。而现在,大皇子去世之后,情形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老路上。唯一跟前朝不同的是嘉佑帝的皇权比较‘软’,内阁手握重权,如果内阁可以立于旁观不乱搅合,事态就不容易失控。好消息是,包括石恪在内的七位阁臣,跟什么皇子外戚都没有太大关联,甚至有些寒门出身的阁臣跟那些数代权贵的关系还有些交恶,比如,石恪。

作为阁臣,石恪能提出的谏言忠告就是:“官家,现在这一步,是无论如何绕不过去了。”

嘉佑帝选择无视这种没有营养的建议,“具体点。”

“官家想要一个怎样的继承人?”

嘉佑帝觉得自己的儿子个个都好,可储位又不能平分。嘉佑帝就怕立起一个,其他人便群起而攻之,然后今天搞死一个,明天搞死一个,都是他的儿子哪!当年先皇就是这样,然后他那一班兄弟最后死的死、残的残。说实话,嘉佑帝被赶鸭子上架,就没认为做皇帝是多么舒服的事。朝中有墨守成规的老派,也有处处叫嚣变革的激进派,一干子新旧势力抱成团互掐,新的激进,老的顽固。作为夹在中间的皇帝,做好了是润滑油,做不好就是夹边受气包。孤家寡人,想在朝堂培养几个给自己说话的,有一半会中途夭折,剩下的大多给世家门阀给拉拢过去联姻策反……总之,皇帝想找个独立的、可靠的心腹,千难万难。石恪算是嘉佑帝的难得的一个知心意的人。

上一篇:朕爬墙那些年下一篇:囚尽风流

同类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