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枯湿浓淡兼施并用,笔法爽利峻迈淋漓清润,尽得水月道长用笔精髓……”元慕不可思议地摇头,他回头看了水清浅一眼,哪能仅仅称为‘不错’?若不是亲眼看到这厮一笔笔勾勒完成,元慕搞不好会当水月道人的真迹买回家去。元慕如今真切的明白了‘飞天儿’三个字的意义。他是才子,而水清浅是妖孽。
水清浅看着画作也颇为满意的点点头,扬声召唤,“元宝,元宝?”
“你叫它做什么?刚刚我看它从窗子跑出去了。”
“哼,又到处乱跑……等养肥了,把你做手套。”水清浅咕哝着,拿起那张画,似乎有点舍不得,不过……
嘶啦一声,他把画撕了。
“哎!”元慕急了,“你干什么?之前的那些撕了也就撕了,这幅画好好的,难得如此佳作……”
水清浅大言不惭挥挥手,“我知道。可是没有元宝的爪印盖章子,万一这幅画被当成真迹流传出去……”
元慕忽然觉得自己真蠢。
“下午我们干什么?上山,煮茶,骑马,弹琴?”
“喂喂喂。”谢铭高声冲进来打断他俩,“你们俩别整日黏黏糊糊的行不行?上午在书房举案齐眉,下午跑到林子里琴瑟和鸣,我说,能不能匀我一点时间啊?”
元慕:“跟你去斗鸡走马么?”
水清浅:“你俩别在我面前这么打情骂俏的。”
“你们不好这么乱用成语的……”谢铭弱弱抗议。
因为弩炮的模型,谢铭不仅得到了宁仁侯的‘兵器谱’,尤其开始喜欢上格物学,数理格物这才是万变不离其宗的知识基础,他收获良多,也多亏宁仁侯的指点。至于具体实验操作,水清浅是他的最佳拍档,因为那货的思维天马行空且胆大包天,不怕把家拆了。谢铭来叫水清浅是为了筹备他们的大工程——搭树屋,虽然请两个巧手的木匠就能把活儿干了,但对于水清浅这帮人来说,他们从选材,到结构,到承重……自己动手,严谨规划,混着趣味与学习的味道。
如果说水清浅跟元慕在一起的时光用‘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来形容,那他跟谢铭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欢喜冤家,相爱相杀’。谢铭和水清浅哥俩好肩搭肩离开书房的,元慕准备些量绘工具,前后脚迟了一刻钟,等他到梧桐苑的梧桐树下的时候,那俩只已经挠起来了。元慕甚至都懒得过去排解,自己一个人到廊下铺开他们的图纸,继续写写算算——不用理他们,那俩人前一秒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下一秒就能打起来了,打架的原因五花八门,比如现在,元慕都不知道他们如何能从树屋搭建的话题,扯到现在‘神行大侠比黑臂寨主厉害……’神行大侠和黑臂寨主是水清浅最新收集的提线玩偶。
这种吵闹,谢铭完败的几率占九成九,考虑到水清浅的身手和谢小霸王打遍帝都无敌手的实力,元慕在鄙视谢山虎不争气的同时,心里不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儿,他解释不清楚,反正这让他心里有点酸。
第75章 山钟秀的日子 (下)
这一天,一大清早,谢铭的脸颊上顶着一圈痕迹分明的牙印招摇过市时,元慕瞥了一眼,问都没问一句。
昨天谢铭跟水清浅一起睡的,他们闹了小半宿,元慕昨晚临睡前还听着他俩在隔壁唧唧咔咔的玩闹,估计就随便凑合睡下了。此凑合的后果就是,谢铭被抢了被子,光溜溜的冻了半宿,外加早上脸颊得到勋章一枚。
谢铭坐在早餐桌上,看到众人各吃各的,连眼神儿都没错一步,忍不住气愤愤开口,“真是世态炎凉哪。难道没有人好心地过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么?”伸出脖子,他指着脸颊上的牙印。
元慕头也没抬的翻阅官报,冷冷扔出两个字,“白痴。”
孟少罡正巧这两天在山钟秀拜访宁仁侯,此刻打着呵欠捏住谢铭的下巴,迎着光亮检查上面那一圈牙印,看完了,发出意义不明的‘嘿嘿’两声。
谢铭炸毛,“你怎么不问问是谁咬的?”
孟少罡理都没理,只顾闷头喝粥。堂堂帝国首辅的嫡孙,战绩辉煌的谢家小霸王,别说这里是山钟秀,就是站在帝都朱雀大街上,谁敢欺负他呀?当然,肯定是谢铭自找的,孟少罡跟水清浅也一起睡过,这么早,那熊孩子绝对起不来,谢铭定是一大清早惹毛了那一小只,不然脸蛋上得不来那圈勋章。
元慕合上官报,忽然开口,“你也可以咬他,”然后挑眉,一句话戳破窗户纸,“……你舍不得么。”
孟少罡嚼着的蟹粉包,他闻到了醋味。
然后接下来的这一整天,孟少罡有幸听到元慕的凤箫与水清浅的焦尾和鸣,风过竹林,流水潺潺,真是美妙的一幕琴瑟和谐景象。谢铭在浮萍小筑前的水潭里凫水,孤零零的泡在冷水里,木开心……
住在山中秀也不是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世外生活,水清浅和元慕谢铭他们三个收到不少来自同窗、世交、友人的书信,期间应对各种对飞天老巢的旁敲侧击的闲聊。水清浅在太学里人缘还行,交到的朋友不少呢,很多人都拜访过石府,只是山中秀这里比较特殊。谢铭和元慕成了很多人羡慕嫉妒恨的目标。
谢铭手中正拿着顾二少回信,摇摇头,“这二傻子,这么迟钝呢。”
“他又问你啦?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就算你带他来。”水清浅提笔给吴王世子写回信,边写边说。
“算了,他那边关系乱着呢。最近这大半年,我都不怎么去他家了。”谢铭意有所指。
顾氏也是大族,人多嘴杂。除了顾二他爹一心清贵在弘文馆编书不问世事,剩下家里那几房跟水清浅的仇人们纠缠不清的,听说还跟皇子有牵扯。皇上还康健呢,这就开始要赚从龙之功了?谢铭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别看谢铭平日大大咧咧,在帝国权力中心长大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谢铭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利害关系最好别沾身,更别说还往飞天儿避世的老巢里带了。“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反正咱们也快回去了……咱们是快要回去了吧?”
“清浅又没拴着你,大门朝东开,有事请自便。”
谢铭看了一眼元慕,他俩十几年的交情不是假的,可朋友归朋友,自从那天开始,确实有什么东西横在彼此之间……
相持?
竞争?
那种感觉很复杂,实在一言难尽,反正在弄明白之前,这俩人不约而同的在山钟秀一耗到底,谁也没有先离开的意思。
说话这功夫,元慕正研究一件东西——水清浅的小匕首——他盯了它许久,总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
“清浅,你这个匕首……”
“嗯?”
“挺特别。”
“那当然。绝世宝刀!”水清浅吹嘘。他提笔在想,给姬旺小郡公带点什么礼物好呢?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元慕说。
“店铺里吧。”水清浅低头看了一眼那把鲨鱼皮鞘的小匕首,含糊一带而过,“呵呵,你看了没买,所以它现在在我手上,让朋友忍痛割爱可非君子所为哦。”
“好吧。”元慕笑笑,帮他把它别在腰带上。
不,不像是在店铺里,他肯定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它。
除了玩闹,学习,水清浅时不时的也关注一下坑天人府事宜。关于如何报复张宆给他当胸一箭的仇,水清浅一直在思考,都快跟他的性格违和了。你见水清浅什么时候记过仇啊,有仇基本当场就报了。可这次不一样,看宁仁侯那个架势,不把张府……呃,或者说是天人府,坑得家破人亡,这事儿就不算完。
在水清浅回家过暑假前,天人府就已经彻底终止了永动机的计划,这事儿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一直以来,永动机都是个热门话题。不少人对它抱着幻想,融资商会里面每个月都能冒出一两个永动机计划,参与的有各方各界,天人府后来的参与也仅仅算九牛一毛罢了。只是他们名头亮,哺一入场,就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如果永动机最后真的成功,天人府是最有可能的一家。
可万万没想到,永动机轰轰烈烈的搞这么大,前些日子,格物总会那边传出风声,貌似哪个学者用算数的方法证明了永动机是根本不存在的。永动机这玩意,从它概念提出来的第一天各种争论就没有断过,这一次大家也以为如此,理论深奥,学者本身名气又不大,吃瓜群众根本不懂,根本没当一回事。可这回的风声传出来不久,天人府就突然宣布他们终止所有永动机有关的计划,引得大家议论纷纷。怎么突然就撤了,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还没出听响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