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一愣,沉吟道:“差一些,失血过多仍处于昏迷……你是没瞧见他,瘦得皮包骨……羸弱极了。”
我摇摇头,一脸“我就知道”,瞧过那面色就知道差极了。
“不说这个了,我的费用如何清算下?”柳青青坐下喝茶。
“嗯?替他兄长看病不是义诊吗?”
“确实如此,可这一诊耗了我一条新衣裳,既然祈儿没钱,人又是你找来的,自然得是你赔。”柳青青理所当然。
闻言我也不是脸皮薄的主儿:“要钱我是一个字儿没有,不如把旺财留在你这里抵债?”
柳青青翻了白:“不用你说他也要留在我这干活,不如这样,看在你也不是外人的份儿上,这几日药堂订购的药材多人手不够,你有空就过来帮帮忙,其余的就不另外跟你算了。”
“那行,成交。”我愉快的答应了。
第十二章
(十二)
闲暇之余,我同青青请教草药的长相气味如何分辨。
只见她烂熟于心,草药名称、生长何处、什么效用以及如何配比……从底下一层的抽屉直到最高处都能说得一字不差。
我震惊。
原本还想刁难两句,也没成功,那便罢了。
不多时,祈儿拖沓着过长的衣袖裤管一走一甩的,不时被自己绊住。
柳青青发难:“怎么不帮他穿好?”
旺财挠挠头憋屈道:“是他说自己可以,也不让我帮忙啊。”
柳青青皱着眉:“是不该让你碰,你笨手笨脚的,看药都能看糊了,到时候把祈儿弄伤了。”
“我……”旺财无言以对。
柳青青迎上前帮祈儿把袖口裤腿都卷起:“好了,真精神。”
祈儿发带松散的扎着,一双大眼忽闪忽闪,洗净了的小脸看着十分讨喜:“谢谢青青姐姐。”
“不客气。”她拍拍祈儿的小脑袋。
旺财纳闷:“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像个女娃一样,一点儿都不英气。”
“敢问英气的标准是什么,像你这样吗?”我好笑道,“等下把药煎了,再把他兄长送去客栈。”
“……你这是在压榨我!”
“啊。”我似有所悟,“你等等先别走。”
旺财以为事有转机,星星眼看我。
我伸手从他衣襟里掏些碎银两丢给祈儿:“拿好,去买点吃的。”
“让别人干苦力让别人费心血,拿别人的钱财救济他人,感恩还成了你的!?初雪,你做人事罢!”旺财浑身上下散发着怨念。
“碰上我,一朝散财精光光。”我眨眨眼,自我评价精准。
旺财去干活,柳青青也准备去清洗沐浴。
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我鬼使神差问道:“今天送去的药是什么效用的?”
柳青青头也不回:“开的尽是安神的方子,明日还是李府的大单。”
“是我今日去的李府?”
“正是。”
说完我就带着祈儿回客栈,转身那刻,我没有错过他眼底那层惊恐错愕之余又燃起的愤恨。
旺财同我出了客栈,他问:“你今日为何下山?”
我如实回答:“找人。”
“可找着了?”
“……去晚了,人找丢了。”我挠头。
旺财木然伸了个懒腰:“那就回庄罢,我也没有钱供你挥霍了。”
我只能干笑:“听你的。”
我性子耐得热却极为怕寒,上山前又把毛毛外衣穿上身。
“先前……你托阿珣让我照顾好庄主,是什么意思?”旺财问。
“啊。”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打马虎眼,“身为隐庄弟子,自然要万事想着师父周全啦。”
没想到这番扯话之后,纸终究没能包住火。
这一次回去遇上大乱。
若言妖囚醉毒发是让人陷入幻梦无法自拔,那么解药妄念,则是令入蛊者忘却重要过去。
世上再无妄念,良回如此说。梨香缓解之余,副效却是让人混淆记忆。
这让师父他,忘却了殷若已死的消息。
刚登上半山腰,却听庄内嘈杂声一片。我与旺财心上一惊,赶忙冲回北庭。
风雪之中满庄白衣总数二十余人,皆战战兢兢端着剑,对着来人更不敢持剑相向,北庭大乱。
白衣们本就不算高手,被打不敢……也不能还手,于是这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引起祸端者是——
“师父?!”我怔在原地。
白衣们分不清你我,只道抱团与钟离笙缠斗一处。钟离笙仿似认不得这些人,眼中空空如也。
旺财心急如焚,见兄弟们挨揍……赶紧冲上去替他们挨。
前山战况激烈,白衣们只有挨揍的份……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我不禁埋怨起自己平日里不好好练功,如今派不上一点儿用场。
一旁阿冉尚年幼,也不知如何是好,瞧见我了就像抓住了稻草,向我全盘托出。
大抵是说今日晚间南庭异响,看守的白衣就去查看情况,哪知良回晕倒了,庄主出来一言不发模样很是古怪,怕是……走火入魔了。
“……庄主他一定要下山,可是如今庄主神志不清,下山太危险了。我们想尽办法拦住庄主,拖延到现在……阿冉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陷入了沉默,这颗定时□□已蓄势待发,干着急想不到对策。
来软的师父听不进去,来硬的,十个我加起来也不是师父的对手啊……
我甩下包袱也想硬着头皮上,却见旺财分心闪躲不及生生挨了一掌,向我大声吼道:“会受伤的别过来!初雪去拿琴!书房的那架琴,去拿琴来——”
他不断的重复。
琴?此时去拿,琴?我呆怔原地。
墨衣一挥,钟离笙拳以化掌,旺财左右抵挡,二者实力悬殊。再一回合,旺财已是口吐鲜血。
“去,拿琴啊……晚了就来不及了……”旺财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你……”
青恕青命二人从左右两边扑上去,双臂锁住墨衣,旺财咽下血水,猛然伸手扣住师父咽喉,三人成网,一时锁死。
旺财声嘶力竭:“快去啊!平日拿我当下人使唤,关键时刻怎么聋哑了——!”
阿冉焦虑看我:“师姐——”
我咬牙:“去!不就是琴吗!等着我!”
我丢下身上外衣负重,提步施展轻功一路朝南,阿冉一股劲儿不知往哪里使,只跟着我跑。
我回头向阿冉道:“你负责弄醒良回,赶紧问出解决方案!”
“可良先生他。”
“我知道他昏迷了。你去按他的神庭印堂二穴,再不行就拿冰潭水泼他!事出紧急,哪有这么多条条框框,损招只要有效就是好招!”
“是!阿冉受教——”他应下。
说罢我踏上枝丫飞身而起不敢停歇,晚间起逆风,哪管脸刮得生疼,眼中白茫茫一片。
这大抵是我跑得最快的一次,可惜师父没能来夸两句。
我抓紧时间抱起琴返身就回,心起一丝异样,却没时间供我计较。
恰好阿冉也来到南庭,碰上一个照面,我道:“良回交给你了!”
阿冉重重点头。
我踩着顺势疾风一路到达北庭。
遥见一白衣死死抱住墨衣双腿不放,几人缠斗至此已滚到山边。旺财推开一白衣躲过一招,却被钟离笙摔入雪壁之中。
旺财咬牙切齿,被压在雪山之中忽而暴起,从背后用尽气力勒住墨衣双臂。几人滚作一团与钟离笙死死撑住精疲力尽,旺财自雪中狼狈抬头,见我飞身而来:“还记得<止律>吗——弹奏<止律>——!!”
他破开了嗓门大吼,满脸通红。
止律?我的记忆里一片茫然,突然头部一阵刺痛。
我架起琴坐下,远不敌我思考,手指仿似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听使唤,我只放纵它陷入琴弦酣畅淋漓。
十指弹拨,阵阵琴音带起某种古怪节奏,一串一止,一断一落。
忽而曲调突变,静得犹如一汪清水,如水漱石,一拍琴案铮然,拨弄来回慷慨激昂震声入耳!
漆黑琴案上那一抹金羽如同凤凰涅槃,一瞬光芒万丈,自黑夜中点亮我绷紧的面庞。
我一眨都不敢眨,双眼直直盯着眼前灾况。
弹拨再三。
止律声起,定神凝气一除躁乱,配合宛若天生契合的琴发挥极致,飒飒琴音一瞬控住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