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吕崇宁开口欲劝,不想被其人一言打断。
“今夜此去,你莫多话,以免惹恼她,败我之事!”
一路行去,也就小半时辰。到了那藏匿在深巷中的小院前,叩响大门,良久,才闻内中一女声询问何人。穆昀祈报上一路所用的化名,自称顺路到此,前来一探。那女声却回道家主不在,此刻只余乳媪幼儿,不便开门,请他隔日再来。
穆昀祈自失望,只怪自己来得不巧,想如今有了乳媪,李巧儿哪还能安分守在家中?定是趁隙出门闲逛了,一时倒有些犹豫该否留下等她一等。
“郎君,天色已暗,我们还是明日再来罢。”吕崇宁见状忙劝,“亦或,我派人守在此,若她回来得早,便将之带到客店来见?”
想此也是一法,穆昀祈便默认,一行人遂原路归返。走出数丈,吕崇宁脚步忽滞,回头翘顾,穆昀祈转身目光随之去,竟见暗寂的夜空下,远处墙头几条黑影闪过!不容多思,急令吕崇宁带侍卫向方才逗留过的小院赶去。
少顷,院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哀嚎,继而是刀剑碰撞的铿锵声。
穆昀祈一颗心悬起,但知此刻已无自可为之事,倒是久留还或与吕崇宁添烦,便当机立断,在侍卫伴护下迅速离去。
第9章
远处梆子数声,将夜色衬得愈发静阒。
穆昀祈独在屋中踱着步,闪烁的烛光搅得人心神不宁。才是亥初,偌大的城中已少见人迹,这酒楼亦门口罗雀,现下周遭,除了客人偶尔呼唤小厮的声音,他时便一片沉寂,沉闷似如死灰。
正是乱绪纷杂,一阵突来的心悸令他腿脚一软,竟单膝跪地险些栽倒!
又来了!暗下一叹,穆昀祈咬牙站起,支撑着挪到桌边坐下,闭目静养好一阵,才好些。
外间传来脚步声,少顷,人声轻入:“郎君,我回来了。”是吕崇宁。
悬起许久的心略放半寸,穆昀祈朗声:“进来!”
门被推开,来人怀抱一物入内——乍看眼熟的襁褓!
“她……”穆昀祈冷不防心又一提,盯着来者怀中,“可还好?”
“郎君放心,婴儿无事。”吕崇宁轻答,面色却凝重:“但乳媪已遭毒手,李巧儿不见踪影。吾等杀退了刺客,忧心再出不测,只得先行离开。”
穆昀祈急问:“可有擒住活口?”
吕崇宁低头:“臣失手!来者四人,身手皆不凡,杀了乳媪便直向婴儿而去!吾等不敢轻怠,打斗中刺死两人,余者眼看无力抵御,一人竟舍身掩护另一者逃走,而后自尽!遂眼下无活口。”
“自尽?”穆昀祈眉心一紧,“果真是死士?”
点点头,吕崇宁露忿:“且看其来势,是一心欲杀人灭口!遂臣疑心,这主使者,会否便是李巧儿所说的,”垂眸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婴儿,“这小婴儿阿暖的生父?”
穆昀祈沉吟:“难说。但李巧儿一路北上皆安然,抵达此处才遇袭,说是婴儿生父所为,似不甚合理。倒是李通先前举止可疑,若说是他身侧那干人所为倒还可信些。”目光露忧,“此刻小院无人驻守,万一那逃脱者回去禀明其主,新派刺客前往,则李巧儿此刻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好在吕崇宁对此有后计:“臣想到过此,然吾等人数实不算众,况且本职乃是护卫郎君,并无余力顾及其他。不过臣已命人往州衙禀知荀通判,请他即刻派人前往。且前回刺杀事败,那干人也当有所顾忌,若非孤注一掷,当是不会选在此刻铤而走险。”
穆昀祈轻叹:“话是如此,然……”言未落,却听一声啼哭。
睡了一路的小婴儿醒了。
哄了半日,婴儿依旧不见平复,穆昀祈只得揣测:“是否饿了?”
吕崇宁露难色:“这三更半夜,却往何处寻奶?乳母更是莫想了……”
穆昀祈想了想:“那便……令店家去熬些米汤?”
吕崇宁点点头,转身唤来侍卫去办。然远水救不得近火,婴儿依旧在哭,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实教人不忍。
穆昀祈揉着额角:“婴儿哭闹,除了饥饿,可有他因?”
吕崇宁歪头想了想:“似乎,遇到生人会不喜……然吾等,也不算生人罢?会否是……”一顿,忽似灵光乍现,几步上前将婴儿放到坐榻上,解开襁褓,由之身下抽出一片湿淋淋的薄布,顿时一股轻微的酸腐味散开,熏得穆昀祈倒退两步。
小心拎着湿布到门前,吕崇宁吩咐侍卫:“将此物去扔了!”
一眼瞥过榻上正用力瞪着两条小腿的婴儿,穆昀祈脱口:“你将那扔了,她用什么?”
“呃……?”一语惊醒梦中人!盯着手中之物看了片刻,那人悻悻改口:“去洗洗罢……”言罢转回榻前,俯身便要重新包上襁褓。
穆昀祈一怔:“这就包上了?万一……”
“无法,”彼者耸耸肩,“只能令她憋着,我令人去将那物洗了便借炉火烘烤,尽快晾干换上便好。”
穆昀祈嘴角轻抽:“你令她憋着她便能憋着?万一这再……那襁褓岂非也要换下?到时拿什么与她御寒??”
“这……”吕崇宁张口无言,求问的目光小心投去。
穆昀祈无奈:“下去问问店家此处可有上些年纪的女眷……”一顿, “罢了,只消女子便可。”
吕崇宁应声急去。半晌,果真领了个眉目和善的妇人回来,道是这酒楼后厨的仆妇。妇人带了干净的布片,进门便与婴儿换上,又抱着哄了片刻,哭声果然渐止。
见那两旁观者乍是松口气,妇人轻笑:“官人安心,初生的小儿皆是这般,稍有不舒爽便哭闹不休,但多几分耐心,好生安抚即是。”穆昀祈赧笑点头,见妇人摸摸婴儿粉嫩的小脸,又盯他瞧看片刻,笑意露暖:“人皆说生女似父,乃是富贵之征,官人俊朗,令爱生得像你,甚是好看。”一指点点婴儿那小巧的鼻尖,“尤其这鼻子,与官人乃是一模一样,置于人堆里啊,都是一眼可辨!”
“啊?”穆昀祈一愣瞠目。
“咦,如此一说,倒果真——”吕崇宁往前凑凑,仔细打量着婴儿的脸面,似是不经意脱口,言间抬眸,正遇上家主寒冰般的目光,后背一凉——那眼神……!!额上青筋突跳,直身俯首:“郎君小坐,我去看看米汤!”言罢一溜烟跑出。
婴儿吃过米汤很快入睡。仆妇告辞离去,时也已近半夜,此刻却闻荀渺派人来见,召进才知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灰衣青年,封青。
见过礼,封青便转达荀渺之言:那桩袭杀案尚未拿到活口,为防万一,请御驾今夜留在这酒楼,他已派人来此暗中护卫,但自不敢露面,因怕惹人起疑。明日一早,便请天子移驾州衙,以保万全!
此倒也合穆昀祈心意,遂从之。即问案情进展。
封青嗟叹:“此案至下已无线索,追查恐多不易。”
吕崇宁不解:“昨夜案发,吾等斩杀三名刺客,他等也杀了乳媪,遂院中四具尸首,加上打斗痕迹,皆是实在,怎说无线索?”
封青无奈:“怪便怪在此,昨夜捕快们赶到那处小院,却见内中摆设井然,并不似发生过打斗,更莫说尸首,实则是连血迹都不曾见!而彼处荒僻,住人不多,最近有人居住的院子距彼处也有数十丈之远,遂几乎无人听到响动。”
面色一变,吕崇宁情急:“怎会?吾等昨夜明明……”质疑的目光投去:“公人们会否寻错去处?”
摇摇头,封青转做宽慰:“阁下不必情急,荀通判自是信你无疑,而捕快仔细彻查院中,也已发现疑处,首先是院中的树上留有刀剑砍劈的痕迹,再是地上的雪被扫过,想是为掩盖血迹,至于尸首,当是被转移了。”
略一回忖,吕崇宁点头:“这便是了,彼时打斗多在院中,欲掩盖罪行,移走尸首之外,还须遮住血迹与足迹,则大致便可造出无事发生的假象,由此看来,他等着实胆大心细!”
“这般说,”穆昀祈敛眉,“他等着实是回去过了,则李巧儿是生是死,已然难测。”
吕崇宁继问:“捕快们去后可见有女子现身?”
封青摇头:“公人们至下尚未发现有人靠近那院子,倒是初去之时,在院外发现两行脚印,且在大门一侧寻到一包糖糕,显是有人掉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