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权哪里肯甘心,跟在后面道:“林姑……林院长,招女学生没有女先生怎么行?我知道的那位女先生真是个好的,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桓仪回头,沉着脸道:“陈先生还不走,是想要在下“送”你一程吗?”
陈文权下意识后退半步:“……”
林若阳想起上次陈文权被桓仪一石子打得摔倒在地,鼻血满脸的样子,不欲多树敌,上前一步道:“陈先生,劳您费心了。其实,没有女先生也没什么,我准备让孩子们一块儿上。”
“一块儿上?什么意思?”陈文权惊讶道。
“就是跟男孩子们一起读书。反正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大家都沾亲带故的,平日里也都在一块儿玩,一起上学也没什么。”
“这,这……这如何使得?”陈文权呆立在原地。
林若阳不再理他,微微冲他抱了一下拳,转身与桓仪走了。
等进了书院,再看不见陈文权的影子,桓仪才问:“你真打算男女同学?”
“对啊,我今儿在村子里走了一圈,与村人聊了聊,反正女孩子又不能考科举,一般也就七八岁上学,读个两三年,大了家里就不让来了。索性就跟男孩儿一起上,也没什么。”
桓仪心中微凛,不由地打量林若阳:村子里的人不怎么讲究男女大妨,只是男女同学也有些出格了。她行事还真是……不拘小节。
想到这儿,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丝笑意,自己对她生出别样的心思,不正是因为她的不拘一格吗?若是寻常女子,怕也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桓仪看着林若阳,点了点头,笑道:“你想怎么做,就尽管去做。”
“哦?”林若阳疑惑地看了桓仪一眼,这倒有些新奇,还以为他会说“这样不行,有失体统”之类的话呢。
“怎么?我是那样迂腐的人吗?”桓仪手中折扇在林若阳头上轻敲一下,轻得似羽毛拂过一般,脸上笑意晏晏。
林若阳下意识向旁边一躲,没躲过,悻悻道:“别敲我头。”敲傻了怎么办?
桓仪笑意更甚:“这哪里算得上是敲?”
林若阳莫名觉得气氛有些暧昧,赶忙转换话题道:“开铺子的事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桓仪有些遗憾地转换了话题:“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主意,你不是没地方开铺子吗?就在竹声斋吧。以后,我就不在书院住了,过几天要到吏部任职,这里离得远。”
“啊?你以后不在书院住了?这……这就要走了?”林若阳一时吃惊,声音都带了一丝颤音。
看得桓仪心中很是受用,笑道:“怎么?舍不得?放心,我会经常过来的,这不是还在书院兼着课嘛。”
说着,还伸手揉了一下林若阳的头。
“那就多谢桓公子了。”林若阳高兴地冲着桓仪拱了拱手,丝毫没注意到他刚刚话中的暧昧,就连被他揉了头都不在意。
桓仪可是碧梧书院的招牌,不少人是冲着他来的,只要他还回来兼课,就什么都好说。
确定了开铺子的地方,接下来几天,林若阳忙着收拾屋子、做货架、雇伙计、找合适的供货商家,倒是把找女先生的事暂时搁置了,反正也不着急,有女学生来都先同男学生一起上课了。
如此忙碌了大半个月,伙计雇好了,就是村子里的人,一男二女,男的以前在城里做过伙计,跟林家沾点亲戚,论起来林若阳还要叫他一声表叔,女的是当初第一个来书院上学的李树和李根的娘——李二庆媳妇儿,另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因小店打算从卯时二刻开到亥初的,足足有七个半时辰,三个人好有个轮换。货架找了木匠加急做,到月底也就差不多好了,只剩货源还没定好。
桓仪每隔个三五天就会来书院一趟,授完课总会到她这儿晃一圈,所以他虽不在书院住了,林若阳倒觉得跟以前也差不多。
这一日,桓仪授完了课,将一封帖子塞入袖中,信步去了林若阳的学房。
林若阳正坐在书案前,比较几家有意向的供货商,她手里拿着笔,将各家的优势和劣势一一列了出来,考虑着先见见哪家,红杏磨好了墨,倒了一杯茶:“姑娘,先喝杯茶吧,您都忙了一下午了。”
暑气渐消,傍晚时分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凉意,学房里窗户开着,一阵风吹来,和着院中木槿花的清香,轻柔地吹起了林若阳额角的鬓发,抚在她光洁细腻的额头上,轻轻柔柔。
桓仪只觉那细柔的发丝如同小奶猫柔软的小爪子轻轻地踏到了自己的心上。脚步一顿,一时竟有些痴了。
林若阳抬头,见他过来了,起身招呼道:“桓先生过来啦?快坐下喝杯茶。”
桓仪抬步进屋,林若阳亲手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桓仪抬手接茶,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林若阳的小指,只觉一阵酥.麻直窜心间,震得他心神激荡。
微微抬首,却见林若阳似无所觉,顿时一股莫名的滋味涌上心头,也不知是甜是酸还是涩。
他端起茶来猛喝了一口。
“先生,烫!……”林若阳赶忙提醒,却哪里来得及。
“噗——”桓仪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脸涨得通红,只觉从来没有如此丢脸过。
红杏捂嘴偷笑,桓先生今日怎的一改往日的端雅从容,像个毛头小子似的。
林若阳也想笑,但看桓仪脸都红了,怕他脸上挂不住,强忍了,微微瞪了红杏一眼:“还不快去端些凉茶来,先生教了这么长时间的书,想是渴狠了。”
红杏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片刻间,桓仪已收拾好了情绪,从袖中拿出帖子,故做镇定地递给林若阳:“这是西翠山书会的帖子,一个朋友给我的,我刚刚复职,没工夫去。你去逛逛吧,正好给书院添几本书。”
“给我的?”林若阳惊喜地接过贴子,只见烫金的帖子上,用淡墨绘就西翠山的秀丽风光,雅致中透着淡淡的奢华,翻开后,内页附了五张书票,书票跟贴子封面风格统一,一样印着西翠山风光。
西翠山书会已办了多年,举办人是宁平郡主。宁平郡主是襄王的女儿,襄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女儿,故皇帝对宁平郡主一直多加优待。宁平郡主好书,皇帝经常赐她书,底下的人有样学样,也经常将书做礼物送与她。
听说宁平郡主家光藏书楼就有三座,她每年都会拿出一部分书来开书会,其中不乏世面上难见的珍本,甚至孤本。接到帖子的人可在指定的一部分书中任选五本带走,当然也可带自己的书来交流,如果书有幸被郡主看上,还会得到很多赏赐。
书会在半山腰的萦翠山庄举行,山下也会有众多书商、学子前来凑热闹。不少学子想方设法寻门路将自己搜集到的奇书珍本,或者自己著的书献给宁平郡主,期望能得到赏识,即便不成,逛逛书摊,买两本自己喜欢的书,也是风雅之事。
是以,每年山上贵人云集,山下书摊林立,游人如潮,是书林一大盛事。
林若阳曾跟着父亲去山下的书市逛过,半山腰的萦翠山庄,却是想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去。
她拿着贴子的手有些激动:“这也太贵重了,我……还是先生抽空去逛吧。要实在没空,送给亲朋好友也好啊。”
据说曾有人拿二百两银子,只求一张书会的入门帖子,都没有求到。她与他非亲非故的,哪里好呈他这么大的情?
桓仪将林若阳递过来的贴子又推了回去。
“亲朋好友?自从我被赶出崇国公府,哪里还有什么亲朋好友?”
桓仪脸上露出一丝落寞。
他的事,林若阳自也听说不少,心中不由一软。不过,贴子她还是不打算拿。
刚想说帮他看看有没有人要,脱手转给别人也行,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呢,就听桓仪又道:“不是说想要让我参股吗?”
当初桓要搬出书院时,林若阳担心他以后不来书院授课,父亲就提出,送桓仪一注干股,这样书院他也有份了,自然一切好说。
林若阳惊奇,这个时候就有入股的概念了?
林举人笑道:“这有什么,多的是人为了寻个靠山,将整个铺子都记到贵人名下的。”
林若阳找桓仪说了此事,不过桓仪没有答应。当时,林若阳看他很坚决的样子,猜测他大约是不想多管闲事,再说,书院如今也没什么盈利,这点银子他应该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