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仪点点头。没想到一个村里的小姑娘,懂得还挺多。
今儿下午第一堂课就是算学,林若阳急匆匆赶过来,一进屋就发现今日少了好几个学生。
“三寿,强子,还有罗子他们几个怎么没来?都有事请假了?”
坐在最前排的王世远举手站了起来:“回先生的话,他们几个要退学,去别处上,我爹娘也叫我不要来了,可是我喜欢跟先生学算术,就求了爹娘,今日来最后一天。”
有好几个孩子也站了起来:“我们也是,我们也是。”
这么多孩子要退学,林若阳大致数了数,有十一二个。学堂里一共才二十来人,这一下子一半的人要退学,林若阳有些傻眼。
“你们爹娘可曾跟你们说原因?”
众孩子摇头。只有三寿低着头,小声说:“我偷听到了我奶奶跟我爹说,说咱们书院名声不好。”
名声不好?这事儿已经传了好几天了,前两天还没事,怎么今日突然像商量好了似的,一起退学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了。
林若阳心里思量着,面儿上还是笑着说:“大家回去可以再劝劝大人。不管怎样,现在是上课时辰,大家都坐好,我们先上课。”
晚上吃过饭,林若阳决定去家访,了解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是被林举人拦住了。
“阿阳,算了。咱们家又没有什么世家大儒,你爹爹我只是一个举人。这个书院开不下去的。你因为退亲的事,心里不痛快,想找点儿事做,爹都知道。咱们开个小学堂,收个十几二十个学生,就挺好的。那些退学的,你就让他们退呗,反正你也不赚钱。这不是还剩十一二个人嘛,也不少了。等过一阵儿,过一阵儿爹一定再给你定一门好亲事。”
“爹,我开书院并不是闹着玩,”林若阳正色道,“也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我是真的想把它开好,让它变成京城里排得上号的大书院,这不也是曾祖父当年的愿望吗?爹,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再找人嫁了,以后书院就是我的靠山和退路。”
林若阳披好斗篷,换好了鞋。“爹,你别在门口挡着。”
林举人站着不动。他看着女儿穿着男装,一副真把自己当男人的样子,他心疼啊。
女儿这是被姓吴的伤透了心啊!
“女儿啊,你听爹说,这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爹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婆家。那个吴荣甫,咱们就当他死了!”
“爹,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书院我是一定要开下去的。爹让女儿嫁人,难道是想让女儿再去死一次?”
一听到死字儿,林举人立马妥协了。
“好好好,咱们接着开书院啊,不嫁人,接着开书院。只是现在天已经黑了,咱们明儿再去好吗?”
“爹,你别站在门口,来来来,先进来坐到椅子上。”林若阳硬拉着林举人进了屋,“女儿这是想趁着晚上大伙儿都在家嘛。再说了,都是一个村的人,您要是实在不放心,让李能陪我一块儿去好啦。”
林举人看女儿铁了心,只好说:“那你等一下,爹跟你一起去。”
他回自己屋子换了一件厚袍子,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却是李树和李根的娘——李二庆媳妇儿来了。
“我没有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想给老爷和小姐提个醒。”李二庆媳妇搓着手,有些拘束地说道,“今天,有人找到我们家,说是只要让孩子从碧梧书院退学,他们就可以,他们马上就安排孩子到邻村黄家庄的私塾里去上学。并且单另还给五两银子。”
李二庆媳妇停了一下,神色愧疚:“那个,那个,孩子在学里又给小姐添麻烦了。我,我是不会让我家孩子退学的!我是,我是怕他们还找了别人……”
原来如此。林若阳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去找的你?”
二庆媳妇:“是一男一女,都是,呃,20来岁的样子,穿着绸缎衣裳,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林若阳估摸着是李财安干的,别的人跟她无冤无仇的,不可能花钱来做这种事。
想让她的书院开不下去?她偏不遂他们的愿!
清晨,旭日东升。阳光洒在窗前的桃树枝上,一只喜鹊飞了来,叽叽喳喳地叫着。
林若阳和红杏提着篮子出了门,走进阳光照耀下的书院。
篮子里是从豆腐坊打的豆浆,还有吴妈妈一大早起来炸好的油果子,另外还带了两样小腌菜。
到了竹声斋,林若阳将豆浆热了热,拿香油将小腌菜拌了拌,早餐就算做好了。
也没等桓仪吃完,就匆忙出去了。
桓仪朝青远使了个眼色,叫他跟上林若阳,看她连早饭都没心情做,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去了。
碧梧书院内有一处泉水,依着泉水处修了一个小亭子,植了几杆修竹,亭子旁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小潭,后又人工挖深了一些,潭中种了一些荷花,潭边栽着垂柳,就成了一处别致的景致。
冬日里虽无花无柳,但在书院租住的士子们也喜欢到这里来游逛,看看书,下下棋,讨论一下文章,既风雅又可交知己一二。
林若阳今日也打算来逛逛,看能不能忽悠几个士子来书院当先生,就算临时做个半个月一个月的也行。
拆台
冬日里的书院,阳光照在高大的梧桐树上,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斑斑驳驳地洒在甬路上,青山堂里传出一阵阵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
风还是有些凉,林若阳缩了一下肩,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打气:你一定能行!
前两天,有一个姓周的举人透露过一点儿可以教书的意思,但她最近事儿多,一时间没顾上。听说周举人每日早上都会跟几个士子相约着,一块儿去清泉亭读书、谈文。
林若阳想:嗯,就从他开始吧。
林若阳到清泉亭时,周举人几个人正在为一篇文章吵得面红耳赤。看到林若阳时,都有些尴尬地停了口。
周举人朝林若阳抱了一下拳:“叫林姑娘见笑了。”
林若阳抱拳还礼:“几位先生高才,那里说得上见笑。在下正想跟几位请教一下这文章之道呢。”
“哪里,哪里。”周举上嘴上谦虚着,笑容里却带着微微的得色,“林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那就多谢指教了。”林若阳微微躬身,“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在书院里,还请大家称呼在下为林先生。不是我不自量力,想要做各位的先生,这只是对一种活计、营生的称谓,我如今不是在学堂里教孩子们算学,当先生嘛,再说了,我穿着男装,如此称呼也方便一些。”
“好说,好说,林姑娘,啊不,林先生请。”周举人将林若阳让进了亭子里。
亭子中间有一石桌,桌上放了一壶茶,还有一碟点心。
这些举人虽说落魄,那只是相对于京城里的有钱人来说的,毕竟能读书,并且考中举人的,家里也不会太穷。
他们之所以住在这里,一是因为京城里房租贵,并且清静一些的房子不好找,而会试落第,等到下一次会试,中间有三年的时间,时间长了,开销是很大的。
“简薄了些,还请林姑……林先生莫见怪。”周举人也不用小厮,亲手替林若阳倒了一杯茶。
林若阳笑道:“哪里,哪里,你们出门在外,自然比不上在家里便宜。我家的丫头做了些小食,还望各位不要嫌弃粗陋。”
说着,她将提盒打开,端出来一碟牛肉干,一碟花生酥。
众人尝了,都说好吃,林若阳又问了他们一些文章上的事,关于破题、承题、起股、经义、立论等等,都有涉及。
众人跟林若阳一番交谈,没想到她虽不考科举,但对文章还是很有几分见地的。
周举人不由拱手夸赞道:“林先生若参加大比,哪里还有吾等立足之地!”
“周先生过誉了,”林若阳拱手,“我不过是跟着爹爹学了一点皮毛。我也是为了开好书院,才来众位面前献丑的。是这样,我有件事情一直难以决断。还请各位不吝赐教,给我出出主意。”
刚才的小点心味道很好,众人吃得很满意,刚才的谈话也很愉快。在这种其乐融融的情况下,林若阳请求大家提些建议,众人都非常乐意帮忙。
“林先生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