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再对话,云齐渐渐觉得气氛尴尬,起身朝外走:“我去找大师兄问问,你别乱跑。”
姬尘影点点头,在云齐走过他身边时微不可查地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那副受委屈又不得不听话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我属实有些佩服,从前的我不仅脑子轴,心还硬。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云齐走到门口正要拉门,姬尘影变作小狐狸三步并做两步爬上了他的肩。
“……”
不错,是说保持距离,是为人时保持嘛。
云齐叹了口气,也没有赶他,推开门走了出去,直奔一旁的靖珩屋前敲门。
门开了,开门的人却不是靖珩,而是一个少年,脸上带着微微粉红,似乎方才因什么事兴奋过度。
“请问你找谁……?”
云齐愣道:“靖珩师兄。”
“哦,”那少年让开了身子,露出房里的靖珩,坐在桌前。
云齐走进去了,我看着开门的少年犯嘀咕,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面熟得很。
☆、当年的师门任务3
进门后云齐开门见山,半句废话都不说,把方才与姬尘影说的,对靖珩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大师兄还算给面子,中间点了两次头,两次!!
我满意了,因为我记得当年他只点了一次,在姬尘影的记忆里居然是两次……
中途那个少年出门了,回来时端着茶,云齐道了谢说不喝了,反正这对话只有他一个人说,说完就走呗。
那少年双手端给他茶,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大师兄在门派里还有朋友。”
云齐也不好学靖珩只点头,那是靖珩的特权,全门派小师叔认证只此一人。
于是他礼貌地点头并说:“这位也是师弟吗?我不大记得……”
说完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更不礼貌,好像说这少年存在感多低一样,正要补救,少年笑道:“我叫裴予,是小师叔门下的,平时与大师兄……在一起,师兄不知道很正常,我知道师兄就好。”
和靖珩在一起,那见不着就见怪不见了,靖珩很少出现。
云齐欲言又止:“哦……”
少年继续笑。
云齐看了一眼肩上的小狐狸,忍不住问:“你知道我什么?”
少年十分自然地接话道:“狐狸仙云师兄,青竹师叔的大弟子。”
“狐……狐狸仙?”
小狐狸恰好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是啊,说起来师兄你和大师兄并列呢。”
云齐看了眼靖珩,对方喝茶,像块木头。
“什么并列?”
“玄门派最不能招惹的师兄师姐排行榜。”少年道:“是说很厉害的师兄师姐们,没有恶意。”他补充道:“至少我觉得没有 ”
“……”
怪不得云齐脸色不好看,那时的我一向觉得靖珩不好相处,即便是现在也是这般认为,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与靖珩在这方面并列。
“为什么?”
“新入门的弟子试炼,只有师兄你和大师兄不去,还有其他,除了师尊下令,总也见不着。”少年道:“大师兄不爱说话,你是不爱搭理人。”
“……”
我敢打赌云齐方才心里想的一定是这根本没有区别,因为不搭理人所以不用说话,因为话少所以不爱搭理人。
不过他应当很快就会释怀,心怀执念……或者是怨念,一心想的只有变强变强,就连动心,他都是不敢想的。
如果能重选。
最好是不要有怨念,最好是不发生产生执念的事,如此,或许我会考虑别的事。
但好在我明白姬尘影会懂,就算不懂,他也不会因此怪我。
我信他。
云齐很快就不想这些了,直言要走,我也起身准备走,那少年笑着送别,我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就想起了在哪里见过。
镜子。
这容貌有六分像裴毅啊!
裴毅的封封家书,末尾都是问裴毅的弟弟如何,这个弟弟,便是他了吧?!
裴毅、裴予。
可惜我现在是魂魄形态,否则非要问清楚不可,现下只得离开。
云齐拉开门,巧的是顾风正要敲门。
“云师弟!快叫大师兄一同随我来,师叔出事了。”
“何事?”
“自我们从梦中出来,我试着叫醒师叔,可她睡着就再也叫不醒了。”
靖珩已经走了出来,看样子是要一同去了,三人一狐正要瞬行离去,裴予伸手拽了拽靖珩的衣角。
云齐和顾风没注意,已经离去,我一时还没跟上,魂魄正要被拽着跟随姬尘影,却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你留在此处。”
我回过头看到是靖珩在说话,他比裴予高一个头,所以微微低着头,神色语气依旧是看不出、听不出什么来,可我就是无端地觉得温柔。
裴予忙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不知靖珩又说了什么没有,我已经被强行拽回了小狐狸身边,顾风正和云齐讨论榻上的女主人。
靖珩也到了,顾风道:“香炉损毁,要重新镌刻能入梦的,还需得一日光景,我担心师叔在梦里有危险,怎么平白无故就醒不来了。”
“谁醒不过来了?”
清丽干脆的女声,下一刻轻徽师叔带着怀江赶到,几位弟子都忙行礼。
轻徽师叔是玄门派四位长老中唯一一位女子,未修驻颜术,不过修行之人都是看着要年轻一些,她四十岁上下,头发未白,穿着一身道士衣着。
“师叔她……”
轻徽上前摸上女主人的手腕,问道:“此前接触过什么?”
没人回答,轻徽转过头:“江儿?”
怀江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云齐,你说。”
云齐便将所见都说了,但是并未说出怀江在梦中的反应。
轻徽沉默了片刻:“去取香炉来。”
顾风取了一座普通香炉来:“这……我等法力不及,恐无法用这未经雕刻经文的香炉入梦。”
“此事我一人去即可,你们守在外头,不可轻举妄动。”
四人皆道遵命,怀江道:“师尊千万小心!”
当年轻徽师叔进去后,还有些小波折,那梦妖入了每个人的梦,大家各自在梦中经历了一番,倒也没什么事,这事就了了的。
至于里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
四人一狐守在外面,我突然想到:他们进不去,我呢?姬尘影在此处,我能走得范围不大,梦中算不算远?
说着也去摸那香炉,果然行得通,只身一人入梦。
我忙赶上轻徽师叔,一睹当年之事的真容。
过了那条桥,轻徽也看到了那无名女子抱着女主人,她叹了口气,伸手一指,那女子便脱离了女主人,化为雾气散去了。
轻徽走到女主人身边。
“如云,我以为你与我一般早就放下了,你真是……糊涂啊。”
亭子里剩下的女主人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清明了些许:“阿兰,你来了。”
“我再不来,你还要在这残魂的蛊惑下活多久?”
“哪里是什么蛊惑,只是我不愿出去罢了。”
“你可知你已醒不过来了?”
“知道,方才你说梦里寂寞,想要我陪着你,我答应了。”
“你……”
“阿兰,我们有多久未像这样说说话了。”
“有三十八年了。”
“三十八年七个月零十二天……一万四千零九十八天。”
轻徽叹道:“你这又是何必。”
“阿兰,我知道你怪我,怪我当日不曾有勇气站出来,与你一同面对,那时我……我……”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如今要过得好才是真的。”
女主人摇着头,神情悲戚:“修得驻颜之术又有何用,在这幻音坊做了主人又有何用,不过也是日日熬着过罢了。”
“那时年轻,我也冲动,想来这些年也不怨你的。如云,那时的我们都是极其有天赋的人,怀着得道成仙的愿望拜入师门,若因儿女情长之事毁之,得不偿失,且人言可畏,你我……罢了,这许多年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女主人道:“六十余载,不日你定能成仙,我却是不再指望。若当初我与你站在一起……”
“没有若当初,一切都是合该这样走下去,你不必自责,人各有路,你我彼此伴过,我已心满意足。”
女主人忽然愣道:“如今你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