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过母爱
余仲比约定时间一点半晚到。
这本不应该发生,他虽排斥徐伯镛,但只要约定好时间,余仲向来守时。
徐伯镛帮父亲备好茶、找出三个凳子留用、又坐下和父亲聊一会,看着时间划过一点半,余仲影子还都没有。
徐伯镛心理鼓点越来越紧凑,等待引来的焦急越来越强烈,难道余仲不来了?
徐伯镛起身,找出他新发表的一篇论文刊,递给父亲:“爸,您过目。”
他回身,站在办公室中央地上,拨通余仲电话,意外的被挂断,“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自从上次徐伯镛和余仲就“逃避”现象谈过后,余仲虽然仍旧和他拧着来,但电话都会接。
也好,说不准余仲已经到楼下。
余仲在整理情绪。他本按照约定时间,提前走出寝室,走的时候还特意带上实验室106-108的三把钥匙。
他计划今天将钥匙还给徐伯镛。
只是,还没出寝室,手机响起,陌生号,地区是W省老家。
事实上,上午这个号码已经给余仲打过电话,余仲因为考试没带手机,因此未能接听,回来后见陌生号也未回拨。
如今再次响起,还持续了有一会,余仲边拿着三个钥匙,边走出寝室接听:“喂?”。
“你是不是余青山?”对方问,女声,声音尖锐,年龄应该四十岁左右,完全是方言。
“是。”余仲答,心中有几分猜测,脚没停的越过走廊来到楼梯口,猜测出对方后,又立马转进旁边无人的消防通道。
自从徐伯镛给余大姐打第一个电话以后,余仲的后方生活从没消停过。尤其是余父计划找老伴以后,余仲后方生活一团糟,让他心力交瘁、疲于应付。
开始是余家人和他联系,内容是关于他认亲、认亲之后的种种说法、试探、窥视。
然后是余大姐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邢桂琴是什么样的人,和余父交往的琐碎,一些列家长里短后,最终和余仲商议如何不同意这门亲事;
紧接着,是和余仲没任何血缘却一直被当做是外婆家的人——余父前妻的娘家妹妹,一个六十多岁老太太,她倒不是阻挡前姐夫余父找新人,只是听说徐伯镛到访余家,听说徐家实力不错后,想和余仲建立起更多联系,她打电话总是说起过去以往,总是提醒余仲,小时候给他糖吃过。
再然后,是邢桂琴二儿媳妇,给余仲打电话,问余仲关于余父和邢桂琴交往是什么态度,支持还是反对,问余仲以后会不会回老家工作,问余仲会不会以后不管余父,导致余父需要他们来养老。
邢桂琴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入赘邻村,二儿子和邢桂琴在同村,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是农民,农闲时候打工。不好的是,大儿子的岳父,早年工地打工得了尘肺病,让大儿子家本不富裕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二儿子因为想要儿子,连续超生两胎,才要来儿子,养护三个孩子经济压力比较大。
经济唯一好点的是三儿子,夫妻俩都在浙江义乌打工,虽然还没买上房,但已计划落脚浙江,正边供养孩子上学,边省吃俭用攒钱凑房子首付。
邢桂琴要嫁余父事情,同村二儿子最先得知。后来徐伯镛到访余家村,二儿子家也是最先得知。原本,几乎所有村里人都认为邢桂琴要二儿子来养老,因为只有他同村。
徐伯镛到访余家后,也是二儿媳最先想到,余父会不会砸到他们手里问题。
今天,是邢桂琴大儿媳给余仲电话,相对二儿媳妇,大儿媳妇可是有名泼辣户。
电话接通,还没等余仲说什么,已经带着火气,带着不满,带着‘你欠我钱’的味道。
“你几意思啊?你爸嫖了你还不让给钱?老三驴的卵巴金子做的啊?……”邢桂琴大儿媳泄洪一般,骂人话滔滔不绝,甚是刺耳。
老三驴,在余仲老家一带,指驴一样的老光棍,如同骂女人“夹沙糕”一样,是对男人“最高级”、最侮辱、最解恨的骂。
卵巴:指男人特有身体结构。
她之所以这样愤怒,是因为大儿媳和二儿媳原计划平分婆婆邢桂琴再嫁的二万彩礼。听说余青山亲爹家有钱,以为这点钱对余青山来说根本不叫事,甚至想坐地起价,让婆婆要四万彩礼。
可别说四万,两万至今都没给。她今天和老二媳妇沟通才知道,是余仲根本就没想给余父钱。
老二媳妇给余青山打过电话,说他不支持不反对余连海再婚,会养余连海老,他们以为余青山不会在钱上亏待余连海,甚至做好以后在余连海身上获取更多的准备。
哪知,余青山这德行。
更可气的是,徐家来人送钱,余青山都派余大姐把钱送回去。
到手的鸭子飞了,你说谁不生气?
更何况,等余连海这两万块,也等了有一两个月了,两个儿媳妇头发都等的焦急,以为余青山放假回来会送钱。
可偏偏又听说余青山暑假没买回来车票,这钱是要泡汤啊,你说谁还能淡定?别说大儿媳,性格好点的二儿媳都觉得忍无可忍,不能再忍。
要说有些事情不可预测,在邢桂琴丈夫葬礼上,三个儿媳妇还因为公公火化费打得不可开交,如今半年没到,老大、老二两个儿媳已经能统一战线。
这可能是“成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益。”最佳例子。
余仲紧急的放话,叫停对方,“停!”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不想干涉上一辈人的事,这也和你没关系。”
“尬地?蹩崽头,你以为你有背景了就能白嫖啊,我可不管你那事,不管你亲爹是谁,该给钱还得给钱。”对方被余仲厉声叫住,虽然仍气愤难掩、咄咄逼人、狠毒硬话,但气势却下来不少。
尬地,大有“怎么地,你不服啊?”的叫架意思。
蹩崽头:骂人话,指对方。
余仲长见识,一个儿媳妇说婆婆“嫖”,而且刚刚说,这会强调似的又说了一遍,这样儿媳也难找。
“给不给钱那是我爸的事,我不管我爸的事,你更管不着。”余仲也许是气大了,说出这样的话。
更何况,“我不管我爸的事”被人断章取义,变成他不再管余父,不给余父养老,忘恩负义。
对方要钱不成,恼羞成怒:
“狗娘养的东西,差劲得很啊!婊 | 子做的,这么无情野种……”
“够了!”
两句话,不到一秒。甚至说话速度超过声音传播速度,余仲当即、立马呵住,都还是有两句。
要不说,骂人分境界。
对于没有父母的孩子,《西游记》里,说孙悟空石头缝里蹦出来;普通人会说,有娘生没娘养;到了邢桂琴大儿媳妇这是,狗娘养的东西,这其中包含的骂人分量,可是前面远远比不上的。
狗娘养的,不仅包含“有娘生没娘养”的意思,更包含“你是畜生、你是狗”之意,还包含极其性侮辱鄙视的意思,因为许多畜生可以乱交 | 配。
这人,不可理喻。
余仲再深吸口气,“你要是再这样给我打电话,我会报警,你好自为之。”
余仲目前能达到最强烈反击可能也就这样,报警。
报警?这可和邢桂琴大儿媳妇打听到的不一样,她打听到的余青山,是嘴闷不爱说话,老实没脾气,仿佛是个她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怎么现在不单说话有气势,还能反驳、制约她,更是一分钱没凶来。
想来,是因为余青山亲爹不一般,他有了靠山,人也变得有了底气。
余仲从消防通道里出来,因为刚刚灰尘味揉揉鼻子,沿着楼梯快速的下楼,有点赶时间。
余仲躲避徐伯镛,因为不知如何面对,只想逃离。但如邢桂琴大儿媳妇这样的话,余仲从小便面对,他早知道那些恶毒词汇远超想象存在,是课本上永远达不到、描绘不出的“精彩”。
以前小学,学生说话嘴上没把门的,他尽量少招惹便没人指着他鼻子说。村里人多是背后指指点点,他小心躲避,力争让人没事可指点。
可,他的出身,永远是被指指点点的。
快速来到楼下,走入树荫下的校内路,余仲眼眶还是红了,内心还是受伤了,走路速度也慢下来。
邢桂琴大儿媳妇最后那两句话,最终随耳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