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亲，我和徐家也没关系。”余仲心中已有了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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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仲手握着手机，站在原地静默了几分钟，然后拿起手机拨打徐伯镛电话。
这是余仲第一次主动给徐伯镛打电话，徐伯镛早已把余仲电话存入手机，却从未来电显示过，他没有犹豫，直接接起电话，微皱眉：“你不是应该在上课，怎么又逃课了？”
余仲课表，徐伯镛用心看过。上课时间打电话，只能说明人没在课堂上。
即使知道余仲所来何事，徐伯镛认为也应该是课后沟通。
“徐老师，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家里打电话。”余仲声音带着二十多岁青年的严肃和不容抗拒，“我是和你有同样基因，但也仅限于此，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生活。”
在余仲这里，认亲，认可的是同样基因。他认可的是科学，而非感情。
说完，余仲不容分说挂断电话，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徐伯镛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卫星切断电话信号速度。
这弟弟，太是欠教育。
哪个哥哥能解释，弟弟第一次对他说出完整一句话，第一次对他说上两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好的是，余仲这是承认了他们关系，徐伯镛想。
可余仲的表达方式，让徐伯镛意识到，这弟弟强硬又固执。
想来，这是余家大姐劝说了余仲并起效，同时，这也说明余家态度，是支持余仲认亲。
徐伯镛甚至考虑过，如果余家不同意，需要做的更多工作。
徐伯镛看不惯余仲态度、处理问题方式，心中对余仲火气又积攒几分。
父子情缘路
在大城市，再大的事都是小事；在村里，再小的事都是大事。
余仲早有领会，所以特意嘱咐余大姐不要和外人说。
然而不到半天时间，余家村人尽皆知。
余大姐只和家里人说了这件事，特意去余父干活的田地里解释，说徐家只是要余仲认祖归宗，没有其它意思，更不是和余家抢孩子。
即便如此，仍旧是件大事。
余父极度震惊，连在田里干活的心情都没有，他半跑半癫回到家，途中还被自己绊倒几次，好在没摔坏骨头。
余父是个简单人，本不会想太多，尤其是在情急之下，更是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心理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奈何，这件余家大事，在余大姐婆婆那成爆炸新闻不说不快，虽无心使坏，却如生产队宣传队长一样，在村里“民间超市”食品店里发布了消息。
只是她自认为不是这样，因为她只和一两个交往密切的人点对点口头传播而已，而且她还特意嘱咐过那一两个人：“可别对外讲出去，家里都不让我讲啊。”
“民间超市”如老年活动室，余家村留守老头老太太喜欢在里打牌聊天。这件事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老头老太太都认为没当外人说，只当自己认为嘴严的说过这件事，但就在一顿午饭时间，全村人无一不知。
生产队宣传队长估计也就这效率，没法再高效了。
而消息口对口传递，总是失真，比如这件事现在已经传成：“余青山要认祖归宗”，“余青山亲爹妈往回要孩子”等多个意思版本。
所以，余父得到许多“关心”他的村邻前来送温暖，人不少，甚至能编成一个“关心小分队”规模。
这些村邻，实际上很同情余父，老实人，早年丧妻，连个自己孩子都没有，好不容易抱养个孩子，还非得供读大学，结果和余父同龄人早就不用干农活，只有余父一个人还要下田干活。
原本还有安慰，这孩子学习不错，上大学有出息，以后会对余父回报更多。
可马上要见“回头钱”时候，突然孩子要认祖归宗，这也太坑人。
明晃晃欺负老实人，余父这么大岁数还遇此遭遇——太可怜。
所以，关心小分队，也纷纷就此事进行分析，并说出很多可行办法帮助余父。
余父开始还记得余大姐嘱咐，辩解说：“只是他亲爹妈找到青山要认祖归宗，青山还没答应。”
“关心小分队”大多数人分析后认为，余青山认祖归宗是必然现象，用一个老大爷话来说：“血浓于水，谁也搞不了，这没法。”
但也有个别老奶奶举例，说某个闺女的亲戚的邻居的亲戚，孩子就没认祖归宗。
可是，那家情况和余青山不一样，如果青山亲爹妈有钱，谁不奔着有钱人去。
偶然有个老大爷提醒：“青山亲爹在部队工作，这么大岁数还能在部队里，肯定是当官的，如果青山不认亲，会不会连海你也受影响啊，那贫困户、老保你还都领着呢吧。”连海，余父名余连海。
余仲家，是村里贫困户，每年会给贫困补贴。在余村，贫困户评选是当地主管领导负责，如果招惹到余仲亲爹，他有理由担心会被摘贫困户待遇，甚至老大爷没说的，更大报复手段，余仲亲爹都能做到。
这些，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明白人”，不用说都懂。
所以，余仲认祖归宗是板上钉钉事，就看余仲能不能有良心，养余父老。
老太太爱较真，其中一个老奶奶常看法制节目，自认懂法，为余父出谋划策：“那不怕，可以告他。电视上都讲过，只要养了孩子小，孩子长大后就有义务养老，和是否亲生没关系。”
立即有人反对：“青山亲爹当官的，你能告得赢？”
也有人帮腔：“告状，去哪告去？在咱们这块告肯定不管用，青山都在大城市里，去大城市告，你知道衙门门朝哪开？衙门都找不到，你告谁去？”
老奶奶被反驳的，无所解答，嘴上却不认输：“那还没王法的了！”
最终，“关心小分队”认为，养不养老这事还得看余青山，只要余青山有良心，就能养老。只是余青山闷葫芦，从小自闭症，没人能说上话，只能余父自己问。
所以给余父出点子说：“你等晚上安静时候，给青山打电话，好好问问青山什么意思。”
又给余父底气似的说：“实在不行，政府还有养老院，你也不用怕。”如果他没这么说，余父也许不怕，这么说余父反而怕，更担忧。
在余父心理，养老院都是孤寡老人，没子女要的老人去的地方，吃的都是馊了的饭菜，病没人管，平常没人照顾，几乎是混吃等死，甚至巴不得人早死。
“关心小分队”热情得很，积极献言献策，聊了半下午才散。
余父原本没多想，空白的大脑，现在脑中满满的都是担忧，心里飘着的都是焦急，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好。
“关心小分队”说让他晚上给余仲打电话，他却等不及，这些人走没多大一会，已经拨通余仲电话。
余仲本想晚上放学给余父打电话，告知这件事，说明立场让余父安心，没想到余父先给他电话。
自从余大姐给余仲打过电话，余仲已经想到这件事瞒不住家里，只是没想到让余大姐先别说，可还是先说了。
“爸。”余仲再次课堂上离席，到走廊接起电话，声音不大，语气如常的方言。
“青山啊！”余父语速不快，仅三个字，叫声名字，却带着苍老、焦虑、无奈、不知所措、慌张、急切、期待，还有余仲不愿意承认的，祈求。
余父打电话前并没准备措辞，他也不像余大姐那样，没准备也能说明白话，脑中又一团乱，所以叫一声余仲小名后，不知如何说下去的顿住了。
这声称呼让余仲不忍，他接过话，非常肯定、确定、给人安心的称呼道，“爸！”又说：“徐家找我认亲，但对他们我只认科学。”
说到这里，余总非常清晰咬字眼，方言转为普通话，带着正式：“只认你是我爸，我以后孝顺你给你养老。”
余父听后，竟然如一个孩子似的笑了：“呵呵呵呵呵。”得到糖吃的孩子。
这样毫不掩饰着电话意图和目地的父亲，余仲没有在意，他早已接受自己是父亲早年抱养的养老保障的命运安排。
他很感谢，即使父亲目的是养老保障，却还能让他继续读书。他和父亲，有父子情。
“爸，你别再担心，村里有人说什么你也别信，你信我，我认亲认的也是科学。”不得不说，余仲了解故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