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睡吧,一会儿就要天亮了。”翠姜道。
“你放心。”霍云知道不说些什么,翠姜会一直担心,“裘凤南不糊涂,对李记装病之事的谋划算计,对裘赫朝未死之事的秘而不宣,深夜来访云崖后人的胆魄见识,亲自请命筹备皇陵祭奠大礼的力量,足见裘凤南对于整件事的谋划已经成竹在胸,至少是已经心志坚定了。他来的目的是为了试一试能不能让我成为他的盟友,如果我们暂时可以在共同的目的驱使下化敌为友,他岂不是放心很多,能够放手一搏了。你知道的,他的母亲景妃是云崖郡人,曾经在云崖城破之前苦劝裘赫朝无果,自裁于云崖山。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们确实存在着联盟的可能,他这次来也是来看看我的见识气魄的,看看我够不够资格成为他的盟友,这既是试探也是表示他的诚意……”
“若是不能呢,不能成为盟友呢?虽然你们的目的暂时是相同的,但是终究他是要江山的,这几乎是你不能让的东西!”翠姜道。
霍云忽然笑了,好像在说着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若是不能为友,在他看来就是多费一道手除掉我就是了。刚刚就在小松枝外,驻扎了裘凤南至少一千的亲兵。”
翠姜一惊不小:“所以刚刚我们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吗?原来你是知道了裘凤南的意图,虚意答应的,怪不得……”
霍云实在忍不了了,睁开惺忪的眼睛,把翠姜转了过来,面对着她:“夫人,我的夫人。为夫在你眼中这么‘白菜’的吗?莫说是他这一千……”
翠姜眨了眨眼睛,打断了霍云:“你说,哪方面啊?”
被“惹”的炸起毛来,霍云扭了翠姜的下巴,‘恶狠狠’道:“小丫头,挑衅是不是?”
翠姜咯咯笑着推开他的手:“不敢不敢,谁敢挑衅我家王爷?我再问一个问题,就一个,我实在太好奇了。”知道裘凤南的目的准备全然都在霍云眼里,自然知道他已有了对策,翠姜略略安心,转而捕捉起他感兴趣的事情。
看着翠姜闪闪亮亮的眼睛,终是拗不过她,霍云叹了口气,知道她要问什么:“对啊,裘赫朝就是没有死。大事未成,怎么能让他就这么死了。意外吧?厉害吧?不过不是我……是晏寒的哥哥,晏暖,是他的药让裘赫朝假死之后,又复醒于皇陵之内,之后便人不人鬼不鬼地在陵墓里活了一年了。”
“晏医每隔几天就会消失一日,她是去了……去了皇陵?”翠姜恍然大悟。
霍云的手已经顺着翠姜的腰不断向上,温暖而轻柔:“能不能不要在今晚聊这些了,刚才见裘凤南都要烦死了,如今实在懒得想。明日咱们再谈,好不好?”
看惯了霍云的霸道,很少见他这么温柔粘腻,翠姜也笑了,踮起脚尖,在霍云耳边轻声道:“好啊。”
霍云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痴迷,痴迷于怀里这个娇美柔软又通透得像个水晶玻璃一样的人儿,不觉倾身来吻。
“霍云。”门外是苏锦衣的声音。
“嗯。”放开翠姜,霍云听出苏锦衣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
“又有人来了,说要见你,你要不要见?”苏锦衣迟疑了一下,“不如我就说此时夜深,不便相见,推了吧?”
霍云想了想苏锦衣的话:“不便?”
苏锦衣咳嗽了两声:“确实有不方便的地方,来人,来人是位,是位夫人。”
霍云低头片刻,随即一笑:“无妨,既然来了,便见吧。”
“可……”苏锦衣还是犹豫。
“既然是夫人来访,我便也携夫人一见便是。”霍云笑道。
翠姜看着霍云,见他眼中有盈盈笑意,忽然便猜着了来人的身份,又见霍云对着她点头,忙回身向窗外的苏锦衣道:“锦衣哥哥,此时外面风冷,夫人身子孱弱,不若就请这位夫人到我内室来吧,且告诉夫人,我已备好厚褥暖炉,热茶醇香,敬请安心来便是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时近腊月,自那夜裘凤南和神秘访客去后,端阳寒冷的初冬日子超乎往常的平静。
民间生意稀疏,歌舞乐坊皆因祭祀之期将到停了营生。
朝堂之上三司各部准备着祭祀大典一应器物的最后查点,枢密各属在管兆旌的暂管下负责大典安全防卫一应事宜,实际上管相经手更多的还是大典一应文书,祭祀典文的准备,守卫布置之事的执行细节还是落在枢密副使陈西庐的身上,不过三五日,管相巡视一次,做个别调整罢了。
众人皆忙,各自安插停放,也一样的沉郁多思,没人顾及得到久病的东靖王侧妃。
翠姜大多数时候待在小松枝巷子里,时而会回到狸木林去住一日,从晏医那里取来药材。时令冬来,霍云的骨伤越发严重,夜里常见他起身独自坐着,或干脆到书房里去燃灯看上半夜的书,虽没有痛声,翠姜也知他是在极力忍耐,脸色枯槁甚至发尾焦黄,都是瞒不了人的。
每日早起,翠姜费时为他剪去焦黄发尾,并熬煮燕窝滋养,晚时又闷焙人身肉桂提住精神,一日里总不离药。
翠姜时时担心霍云的伤,霍云看起来倒并不焦虑,除了偶尔日间也会贪睡,醒了倒是与平时无异。
这日黄昏,三个人仍像平时一样坐着吃饭。
苏锦衣几次抬头观察霍云,似乎有话想说,又都咽了回去。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可见翠姜说你吃自己咽下去的话都能吃饱了,一点都不假。”霍云给翠姜添了一些马蹄甜汤,又给苏锦衣添了一碗,道。
“潘辽前日进了端阳。”苏锦衣道。
霍云提着勺子尝了一口今日的汤,觉得滋味香浓:“日子倒是不错的。”
苏锦衣叹了口气:“他是进了端阳,转了半日又奉命去了皇陵,可是……裘凤游却没有。”
霍云扬了扬眉。
“什么意思?”翠姜紧张道,“下个月初九就是大典的日子,裘凤游按说这几日就要到达端阳,准备祭祀前的沐浴斋戒才是。”
“潘辽说裘凤游病了,想是舟车劳顿,天气又寒冷,裘凤游一路奔波,此时病在了韩县。”苏锦衣道。
“韩县?韩县离端阳不过五日不到的路程,加紧些,三日也可到了,怎么会停在那里?”翠姜道,“可知道是什么病?”
霍云看了看翠姜,眼神中有些询问。
翠姜推了他手一下:“你正经些,这不是小事,若来不及斋戒沐浴十九日,裘凤游就进不了皇陵祭祀,他进不了皇陵,计划怎么办?”
霍云叹了口气,好像极不愿意回归正经的话题:“这消息可属实?今日我在裘凤城的书房半日,也没有听说。”
苏锦衣点了点头:“亲王病在外不是太小的事情,若是上奏了,朝野会顿时传遍,我今日也没有听说任何消息,所以着人问了潘辽。潘辽也说,裘凤游并没有上报,也没有让别人知道,但他说裘凤游这病似乎倒是真的,听闻是自夏来因为误食了一些海贝,便染了咳症,入秋越发严重,此时初进端阳,气候乍然变化,病情自然更重。”
霍云没有说话了,只是端着碗饮汤,半晌对苏锦衣道:“你刚才说潘辽进了端阳?”
“嗯,从前日开始,裘凤游就派人陆续进入了端阳。”苏锦衣眉色肃正。
“以什么身份?”霍云问。
“如今大典在即,没有官文的大宗人马已经进不了端阳了,除非是各地运输趟银祭礼的镖局押所,还要是官府登记在册的大局子,裘凤游的人是用了潘辽镖局的身份进来的,很顺利,这部分人没有在端阳多做停留,只是联络好了各处,便很快离开,然后……到皇陵周围与其他人汇合。”苏锦衣道。
“那潘辽进来是做什么的?”霍云皱眉道。
“说来奇怪,按说裘凤游到达东靖时日尚短,就算他要依仗当地豪绅富户,潘辽葛骁是不二人选,但是说来反叛这样的大事,他怎会如此轻易与潘辽共事?他当初秘密调集潘辽的三千武师,也只是说训练之用,从未与潘辽提及他的意图。此次潘辽进来,竟然是去了陈府。”
“枢密副使,陈西庐?”霍云道。
苏锦衣点了点头:“潘辽去送了一封信给陈西庐。”
“信有没有打开?”霍云忽然紧张起来,目色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