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130)

翠姜抿了抿嘴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空气有微微的凝滞,好像时间只在烛火偶动中才会流逝一般。

“那个,我娘……没有为难你吧?”翠姜两手支着床沿,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儿。

霍云点头,没有说话。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翠姜靠近霍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不是我,是翠忱。”霍云道。

“姐姐?”翠姜跳了起来,“她肯和娘聊起这些了?那是不是她们已经不再有心结了?是不是锦衣哥哥开解的?锦衣哥哥果然厉害。”

“翠姜啊。”霍云忽然抬起头看着翠姜,打断了她的话。

“嗯。”翠姜一直高兴着,应声道。

“你知不知道现在此时此刻,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最重要的人是谁吗?”霍云皱着眉头,看着一脸愉快到飞起的翠姜,不觉有些“醋”意。

翠姜用舌头舔了舔唇尖,霍云看起来有点儿“生气”,大概是自己一直在絮絮叨叨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忽略了他吗?

嘻嘻而笑,翠姜拉着霍云的衣袖:“‘合卺酒’,咱们来喝合卺酒吧。不过……你们晚上喝的什么酒啊?现在院子里没人,你能不能去寻一坛来?刚才我太渴了,这屋里也没有水,合卺酒都被我自己喝了。”翠姜有点不好意思道。

霍云叹了口气,想来实在无奈自己这位新嫁娘,没有说话,起身自开了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只澄玉瓶子出来,回来递到翠姜手里。

翠姜没见过这只瓶子,拔开橡木塞子,一股清香之气飘了出来,并不像酒。

翠姜尝了一口,瓶子里是水,淡淡的没有别的味道,不过说是水也不准确,这水带了香气。

“这是什么?”翠姜喝了几口,觉得好喝,就又喝了几口,问霍云。

霍云的喉结滚了滚:“渴了就快喝吧,总不会害你。”

翠姜觉得今晚霍云有点儿奇怪,平日里两人相处,从不见他如此“清淡”,如今洞房花烛,他倒像是坐在书房看书一样不急不躁。

翠姜一边想一边一口一口把水送进口中,越喝越觉得这水十分清甜,不过一会儿,大半瓶已经灌进了肚子里。

可奇怪的是,这水为什么好像越喝越渴呢?

翠姜用一只眼睛透过瓶口向瓶子里瞧了瞧:“这里有什么啊?喝下去起初清淡,继而甘甜,现在嗓子里都火烧火燎的。不止嗓子,我现在……浑身都好热啊……你是不是开了地烟?”翠姜问霍云,“这也太早了些吧?蒸得人难受。”

“没有。”霍云把瓶子拿过来。

“这水……”翠姜起身,向着桌子走了两步,忽觉脚底如踏棉絮一般无力,“霍云,这水有问题,你不要喝。”

“我用不着,也不是水。”霍云伸手扶住有些摇晃的翠姜,顺势把她抱了起来,只觉她浑身香暖温热,蜷缩在自己怀里,像一只初生的小狐狸般柔软诱人。

“不是水,那是什么?”翠姜心里不住突突乱跳,身上的衣衫已沾了薄薄的汗,却顾不得霍云的手臂抱起自己会不会吃力,只想黏在他胸前,只恐贴得还不够近。

“是前几天我在狸木林养病的时候闲翻医书看到的方子。”霍云似乎有点儿心疼又有点儿得意,只看着怀里的翠姜,吻她越发湿润的唇。

“天啊……”翠姜残存的意志让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刚刚喝下的是什么,“你……你……霍云!”翠姜“恨”道,“谁,谁会给自己的新娘喝这个?我……我是明媒正娶的好不好?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翠姜欲哭无泪,简直要气死了!又气又羞又恼,翠姜却挡不住自己的意志逐渐崩溃,不觉牢牢缠绕住霍云,翠姜一阵阵浑身发烫。

霍云这药制的,还真是药性醇猛。

“放心,不会伤身,都是温厚补药,很适合你。”将翠姜放在床上,霍云栖身而来,轻吻她的唇角。

当然知道他用药一定不会伤害自己,可翠姜仍是觉得又好笑,又好气!想要赌气躲开他,可是手碰到他的胸膛,碰到他隐隐的胡茬,看到他的眼睛,他的微笑,却又怎么也躲不开了。

“这样的事说与谁听都不会信的,平日冷得像块冰一样的霍公子,竟然会用这样的东西。”朦胧中,翠姜嗔道。

“这话你要说准了。”霍云抓住翠姜雪白柔熙的肩,重重吻下去,就要把她吃进肚子里,“我从来都不需要……姜儿,你就是我的药,救我命的药,也是要我命的药……我不想每一次都忍得太辛苦……你在意我的伤,就不担心……”

“忍?你何时忍了?!”翠姜在一片沉溺中,觉得霍云就是在强词夺理。

“哦?那你便试试我不忍吧……”狡黠一笑,霍云不再多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齐承元元年,深秋,夜。

帝都端阳迎来了入秋的第二场雨。

小松枝巷子一个三进的小院落里,雨打落了仅存在枝头的几束枯叶,添了寒意。

屋中的红烛就要燃尽,尚余的光柔和温暖。

霍云披着衣裳靠在床头,舒适的棉布交襟寝衣,干净而秀挺,一如他的眉目,在深浓得化不开的寒夜里,格外清朗。

他的脸上有难得的光泽,他看起来很开心,他的手轻轻地落在身边人披散如绦的头发上,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贪恋。

“不要再摸我的脸了,也别摸我的头发,让我睡一会儿。”翠姜没有睁开眼睛,声音懒懒的。

“好。”霍云道,“我等着你睡醒。”

翠姜睁开惺忪的眼睛,眼底仍旧微微桃红:“你再敢过来,我就咬你。”

霍云指着肩膀和胸口,那里清晰的咬痕还在:“这样的?”

翠姜觉得“崩溃”,不止自己软绵绵的身体,还有意志,都被摧毁得一丝不剩。晏医还说他的骨伤很危险?现在看起来比较危险的是自己。

见翠姜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霍云附身附在翠姜的肩头:“天就要亮了,要不要……等下再睡?”

翠姜死死裹着被子,身子转向里面,不理他。

明朗一笑,轻吻翠姜的后颈,霍云起身,开始一件一件穿起衣服。

“夜还这么深,你去哪里?”等他差不多穿好了外氅,看样子是要出去,翠姜忍不住回过身来问道。

“有客人来。”霍云笑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这个时间?客人?”翠姜不信。

“嗯,睡吧,我去去就来。”没有再多说,霍云推门出了房间。

房中,燃了彻夜的红烛恰时冒了一缕幽香的青烟,半刻黑暗之后,月光投进了窗子,雨竟渐渐停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雨后云散,月亮露了出来。

满秋的落叶踩在脚下,因为浸透了雨水,没有干枯碎裂的声音。

霍云走得不快,不时抬起头来看看空中一两点雨星,夜幕之下,偶尔闪亮,带着夙夜芬芳。

苏锦衣已在院门外等候多时,看起来很是闲适平常。

两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经过回廊,向前院来。及要走到,苏锦衣停下了脚步:“我问你一句话。”

霍云回身看着他:“问。”

“你真的决定了?”苏锦衣裹了一下松香秋氅,把自己全包了起来,“霍云,你得知道,这样的决定不应该是你一个人的,你不能代替他们舍弃。”

霍云眼中有微微的笑意:“当然。”

“可……”

“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替谁做过决定。”霍云道,“我向云崖郡每一个人承诺过的,我都会做到。”

苏锦衣看着霍云,凝神半日,默然点了点头:“仔细想来,真是这样的。就如当初晏暖一心要进著馆修史以接近裘赫朝,我们大家都知道这是一条无归的路,你纵然有千般不愿,最终也没有阻拦,因为你知道若不能让裘老儿尝尽苦楚而死,就算有朝一日能杀之,亦非晏家兄妹之愿,难平他们心中多年之苦。”

有一闪而过的遗憾嵌在了霍云深邃的眉眼之中,如夜里的风过,中有万千话语,无从说起。

拍了拍霍云的肩,一路走来,苏锦衣自然明了霍云心中所想,只是一句话也劝不出口,这样的无奈和痛苦,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几乎从云崖郡覆灭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是清醒或是睡梦,这样的感受便如影随形,从未离开过。于自己是,于晏暖是,于云崖郡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果有机会手刃仇人,那会是不惜性命的事,若是能在仇人死之前,让他们感受一下自己曾经历的痛苦,那便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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