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127)

这个计划……让翠姜觉得担忧。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大概需要三五天回来。”晏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披着衣服从屋里走来出来,同翠姜并肩站着。

“嗯,小心。”翠姜道。

晏医望着溪水有些出神:“翠姜……”

“嗯。”翠姜答道。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晏医转过身郑重地向翠姜道。

翠姜深深吸了一口气,溪水清冽香腥,瞬间将整个人都漱干净了:“关于霍云的伤吗?”

“那不是伤。”晏医的眼睛是修长的,嵌在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秀美冷俊,不得不说,晏医其实是一个非常美的女子,如轻云一朵般无尘。和所有云崖郡的人一样,美得天然自在。

“不是伤?”翠姜咬了咬嘴唇,“可他皮下顿挫增生的骨刺很像是伤……”

“是很像,但不是。如果是伤,我的药不会这么见效……也不会,也不会这么久了,仍不见效。”晏医皱着眉,看起来很难过。

“你听说过附骨疽吗?”晏医低下头,看着脚下匆匆而过的溪水。

翠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牢牢抓住溪边一支樟木树干,头上豆大汗珠顿时冒了出来。

晏医一笑摇头,嘴角满是苦涩:“若只是附骨疽,我自问尚有本事治愈,何况他自来身体健壮,并不是太过难为的事。”

翠姜不可置信地望着晏医:“还……还能更严重?”

晏医用手抹了一下眼底,月光之下,都是闪烁:“如果你见过他小的时候,十岁的时候,你就知道若不是这骨病,他会长成一个怎样英武的男子。一定和王爷一样的高大俊朗,战无不胜,一定和王妃一样漂亮……”

翠姜想着霍云的脸,想着他的样子。

“如今的他,便如一块枯木,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样子。”晏医哽咽,挡不住眼泪直落。

“所以呢?”翠姜急道,“所以究竟是什么病?会,会怎样?我不关心他的样子,只要他好好地健康地活着。”

晏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这样的病,我只知道,如今……如今他的肩骨已空了,至于里面是什么样子,我不敢想,也不敢看。”

“空了?空了是什么意思?”翠姜不能相信。

“附骨疽难治,但是只要病人身体强壮可受得下猛药,三五载“六方”用下来,就算伤了内脏,减了寿命,也总能去掉病根,不至于立时就有性命之忧,总有数十年好活。可是……可是,可是这药霍云已经用了二十年了,只有用的时候能解一时之危,一旦不用,便险象环生,几次险些性命不保。”

“那便用啊?”翠姜听得心气起伏不定。

“一直用着……人就如你所见,越来越憔悴,根本,根本就是在消耗所剩无几的精元。一旦元气耗尽,便,便是油尽灯枯了。”勉强说完,晏医已经半分力气也没有了,跌坐在溪石上,哀哀喘着气。

翠姜连坐在溪石上的气力都没有了,直跌坐在地上,半日缓不过神来。

“所以呢?”半晌,翠姜抬起头看着晏医,“所以呢……晏医。”

晏医知道翠姜问话的意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所谓的油尽灯枯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只知道他会在每年最冷的时间里睡得越来越久,最初的时候他只睡十天半月的样子,近几年,他已需要睡腊月一个整月了。去年,就是来端阳前的那年腊月,他足足睡了四十天。东靖临海,气候温润,尚且如此。端阳,端阳的冬天,更冷一些吧?更何况,这大半年里他谋划计算,每每耗损心力,你看他如今……已有了下势,不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你说他夙昔强壮,十岁之前是健康的,为什么会突然得了这样的病?”翠姜觉得也许知道原因,尚可有一线对症医治的机会。尽管晏医的医术已近乎神迹,但是自己不听到原因总不甘心。

晏医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便是霍云的禁区,尽管这是云崖郡每个人都知道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唯独不能对翠姜说起。

这是霍云的命令,死命令!

就算是今日自己对翠姜说的一切,已然是触犯了霍云的命令了,被他知道,自己虽然不至于受罚,怕是从此以后怕是再无缘和他说上一句话,吃上一餐饭了。

可是晏医知道她必须说,尽管她不喜欢翠姜,她甚至是恨她的,恨她的美貌狡黠,恨她的敏慧多姿,恨她有王爷王妃亲定的儿媳身份,最恨的莫过于她有霍云从不肯给予旁人一丝一厘的深情。

“我不能说。”晏医站了起来,自顾自向着屋里走去,“或许有朝一日,他会自己对你说起吧。我今日和你说起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若我是你,便从此刻开始再不离开他半步。还怕什么身份败露?这天下已经就要不是他齐家的天下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夜月朗星稀,清晨,果见是个晴天。

霍云自醒了,一直坐在桌边看着翠姜忙来忙去地收拾东西。

“我说了今日不走,你这么着急收拾东西干什么?”忍不住发问,霍云伸出手想拉住翠姜匆匆而过的身影,却抓了个空,被她轻巧躲过。

“这里每日都是毒瘴笼罩的,住下去有什么意思?不若小松枝巷来得清爽。”翠姜笑着把手里的小鹿丝花披肩放进了箱笼里。

霍云笑看着翠姜:“你这是一早上不肯没吃东西,眼睛都饿花了吧?那是你的衣裳……”霍云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下,因为他发现翠姜除了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现在正在把她自己的衣服也装进箱子里,不独小鹿披肩。

翠姜没抬头:“我也不住这里了,我喜欢你那里,院子好,屋子好,酒也好。”翠姜说着,更快地把东西悉数放进了箱子里。

霍云未置可否,捡了一块儿桌上放着的松仁儿卷子吃。

“怎么了?不愿意啊?”翠姜见他不言语,停下手里的事,转身笑看他。

“这可不妥当,你现在的身份可是……”说话的是一步迈进来的苏锦衣,他今日特地被准了假,说是在家里帮着霍云打点。

“我不是!”翠姜坚决道。

苏锦衣眨了眨眼睛,咳嗽了一声:“好吧,就算你不是裘凤游的侧妃,那你病好了,也需得回翠府住着,你总不能不是翠相的女儿吧?怎么可能住在小松枝巷?”

“我,我……”翠姜想回嘴,却无话可说。

“无妨。”霍云道,“就去吧。我和翠相澜姨知会一声就好,离得不远,就算有事,马上过去也来得及。只是,有一件事……”低头思量,霍云没有说下去,继续吃着手中的卷子,他觉得今天的松仁卷子格外的好吃。

翠姜一笑,坐下来也和他一起吃。

“呵呵,果然都疯了。”苏锦衣想说什么,最后只哼哼了两声,叹着气搬箱子去了。

小松枝巷,巷如其名,蜿蜒拐艮,路不笔直,当初修路围墙的时候便是取各家各户能稍稍独立门户的意思。所以如今这里虽并没有住着什么大官大吏,倒也都是读书人家,更显得清淡逸静。

一路车行,并没有遇到什么人,马车停在宅子门口,苏锦衣特别招呼了家丁卸车,搬运粮米碳薪,正是准备过冬的架势,近来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没人疑心了去。

霍云亦站在门口,不时伸展伸展筋骨,人们都道霍公子病愈出来走走,今日好气色。霍云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并不多言,末了只带了一个“随从”往后院书房去了。

半日无话,晚饭的时候苏锦衣散了家丁,三个人独坐着吃饭,正是自狸木林带回来的鱼饼,清香可口,苏锦衣一叠声夸好吃,又说家中有了女眷果然就是不一样。

已撤去随从装扮,换了家常女仕装扮的翠姜就呵呵了:“我说锦衣哥哥你是不是因为太好看了,脑子就不太好用?还女眷,我哪里像女眷,足足看了一下午的书好吧?卧室门都不让出去,要闷死了。那饼子不是我弄的,是带来的。”

“你还可以来书房。”霍云道,“只是白日里不方便,难免有人打扫,晚饭后就可以了,卧室……”

“卧室最安全,什么时候都是不许人进,我知道了!说了好多遍了……”翠姜没好气地道,“女眷?呵呵,我都快成书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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