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沈新瑶起身,就要奔向翠姜,“本宫什么时候送过浸了红花的珠子给皇后?红花带色,若是真浸染,皇后怎么肯用?而且那带有臧琼的安胎药本宫也有饮用,本宫不会拿自己的孩子冒险啊?分明是你翠家见皇后落胎,就要失宠,不甘心拉了我来做垫。”
“沈妃慎言,前朝事也是你能议论的吗?”裘凤城低着头,似乎思量着什么,沉声道。
“皇上,臣妾冤枉啊……”沈新瑶跪倒在地,哭出了声音。
“这便是沈妃娘娘的高明之处了……”翠姜稳了稳心神,伸手利落地抓起几粒珍珠,“若是平常嫔妃赠送皇后珍珠,必定会选色鲜珠浑,成色上好的。可珍珠在这宫中实在不是什么稀罕物,就算是好的,我翠家也不是没见过,皇上也不是没赏过,姐姐见了只会做平常,收起来完事。可偏偏就是这盒珍珠,细碎暗黄,成色污涂,姐姐却没法不用,因为它是由位份不低的沈妃娘娘顶了皇上初初登基,中宫克俭为众妃做表率的美名送进来的,姐姐便不得不用了……用了……便是今日的下场。”
沈新瑶眼神飘忽,心下着慌,指着翠姜:“不!这一定不是我送进去的珍珠!一定是你预备下谋害本宫的。”
“皇上,从此珠质地颜色来看,这盒珠子浸润红花的时间应该是在大半年左右或者更早的时间了,并不是当下预备的,女子若是经常把玩,久之不孕极是可能,就算有了身孕,也必不稳固。”之前发现端倪的御医说着拿起一颗珠子,自药箱中取了药锤,轻轻砸开,果见珠心半分已变色。
“好,很好。”裘凤城气息冷冷,声音沉闷得让人发慌。
“皇上,皇上明鉴啊,那臧琼厉害,臣妾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孩子做赌去害皇后的孩子?这说不过去啊?万一剂量掌握不好,岂不是害了自己?皇上您想,您想想啊。”沈新瑶抱住皇帝的腿,泣不成声。
翠姜沉默不语。
“药的剂量您拿捏不好,自然有人拿捏的好,我大齐御医局统领执事的医术可是不欺人的。陈大人说过,这样的剂量,喝上十天半个月的,都未必有事,只是……没事的是您,可不是咱们已经红花侵体的皇后娘娘。”适时说话的是李康。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臣妾没有啊,皇上,皇上一直以来对臣妾宠爱备至,臣妾如今又有了龙裔,还有何不足,何苦冒险害皇后娘娘?”
“是啊……娘娘还有何不足,非要害我姐姐?莲母巫师都说了,我那未出世的小外甥可是……可是龙兆天定的孩子。”翠姜说着转过身去,眼泪簌簌。
裘凤城,目色红透,死死盯着匍匐在地的沈新瑶:“莲母巫师……莲母巫师……莲母巫师?若是朕记得不错,沈妃的家乡便于有莲母国之称的狄罗斯相距咫尺吧?”
沈新瑶傻在当场,半分不敢言语。
翠姜只做神危,只是靠在椅子上不语。
空气,凝水一般。
“皇上,皇上明鉴,沈妃娘娘对皇上一片忠诚,此事是罪臣一人所为,与沈妃娘娘完全不相干,是臣一人所为,是臣!”陈斌匍匐在地,急切道。
裘凤城没有看陈斌,只一字一句对沈新瑶道:“他肯替你认罪啊……他肯替你认这诛九族的罪……难不成,真的像姜儿说的,你与陈斌是认识得太久了吗?还是……朕的江山,太子之位,真的在你们的谋划中?!”
裘凤城“中”字一出口,手中虎鲸串子应声着地,四散崩飞,正是龙颜大怒,天地变色!
在场众人皆慌忙跪下,瑟瑟然不敢抬头。
翠姜由侍女搀扶着,也跪了下来。
大厅之上,鸦雀无声,连之前嘤嘤哭泣的沈新瑶也不敢辩白,直护着肚子,一口口倒气,眼见着就要昏死过去一般。
许久……
裘凤城缓缓站了起来,众人只道皇帝怒极,就要处置了陈斌并沈妃,可他只是一步步直走到翠姜身边,看起来有些疲惫,有些颓废。
“跟朕走。”裘凤城道。
翠姜咬着牙,摇头:“翠姜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情?天大的事情你也敢了。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现在又要失去另一个了……你还不肯来吗?”裘凤城没有再等翠姜答复,低头拉住翠姜的手,将她拉起便向外走。
“皇上,稚子无辜。”翠姜被拉着,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昏却无暇自保,她想要保住沈妃的孩子,因为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一个在场的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在她抽丝剥茧,不断的思考印证中渐渐清晰了起来,所以即便沈新瑶必除,但是她腹中的孩子……翠姜不忍也不能。
“好,全都听你的,你要怎样就怎样……朕已经不在乎了。”皇帝裘凤城的声音听起来痛苦又沉重,说罢回头手指着李康,“传旨,着沈妃新瑶降为美人,待生产后,贬为奴籍,充入边疆军甲库为奴,永生不得入端阳……御医局统领执事陈斌,斩!”
“是!”李康一抖拂尘,郑重应声。
“还有……你们,你们都不要跟来,不准跟着朕!”
拉起翠姜,裘凤城脚下薄底快龙靴疾走而去,连同翠姜便如风筝一般被扯走。
夏风飒飒着雨,久久不散,惊了颂波殿一滩池塘边的鸦雀。
翠姜曾经想过有一天她会面临现在这样的危机和窘境,但是她以为自己最大的危险可能是来自裘凤游的,因为她众所周知的身份是东靖王爷的侧妃。裘凤游若是要她,她怎么回绝,怎么躲避?除了身体不适这些不能长久推诿的理由,几乎是避无可避。
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自己面临的最大危机,竟然是来自皇帝的。
眼前的裘凤城一如当初第一次遇见时那般莽撞而不计后果,甚至自己庶嫂的身份都挡不住他的冲动。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把自己带走。
端阳皇宫狭长的甬道,夏日午后的闷热难耐,让翠姜本来一直紧绷的神经经历着新一轮的考验。她不敢动,不敢反抗,并不是因为皇帝的威严,而是她知道自己越是反抗,越是会激起眼前这个男人的欲望。
这样的欲望一旦到达顶峰,自己便连最后一点思考对策的时间都没有了。
“皇上,这里不行,而且翠姜现在实在是不舒服,头上的伤很疼。”翠姜慌乱已极,试着制止裘凤城。
“没关系,没关系……这里很好……很好的,姜儿,朕会小心,不会弄疼你……”裘凤城显然已经听不进去翠姜的话了,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让他纠结不得,爱恨不是又终是无法自拔的女子。还好,无论如何,无论她是谁,此时此刻她都在自己怀里,芳香饱满,充满了诱人的甜美。
翠姜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可能拦不住这一切的发生了,如今能做的……
艰难地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甬道偏僻却被打扫得连根落地的树枝都没有,不要说石块棍棒这样的东西。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翠姜忽然想到了头发上的海棠簪子!
对,还有它。
伸手摘下来,翠姜把簪子握在手中,就要用力扎向皇帝。
不行!
翠姜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对皇帝动手,因为无论她是否能制止皇帝,这一簪子扎下去,牵扯的都不会是她一个人,爹,娘,最主要的还有现在虚弱不堪的姐姐。
翠姜眼底凝红,怎么办?为今之计……翠姜咬了咬牙,手起簪落,直奔自己脖颈而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翠姜没有想过就此结束自己的性命,就在她握紧海棠发簪的一瞬间,还用手指试了试簪尖的锋利度。
在十八年并无所谓艰苦的官家少女生活结束之时,翠姜已不再迷惘于前路,她觉得自己在变得坚韧,她欣喜于这种变化。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好多好多的时光要和霍云一起度过。即使霍云现在显然有比和她在一起更重要的事情要去筹谋,甚至大多数的时间她都需要在等待中消磨,但是她仍然觉得值得,因为她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在每个晨曦黄昏,在每次餐饮定食,在每种一颦一笑中度过……也会经历困难,但无畏前路。
就如现在,藏于衣袖中的海棠钗就要接近自己柔细的脖颈了,翠姜想——无论如何,要再醒过来,就算历险,也要完整安全的再见到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