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姜儿?病了吗?”翠忱想要摸摸翠姜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翠姜忍不住了,眼泪滴滴答答落在锦被上:“我没事啊,冬日里吃胖了不少,如今有些苦夏,瘦了多好看。”
“哪里胖了?我的姜儿明明一直那么美……”翠忱笑着,眼中恍然飘忽。
恐惧直弥翠姜心头!
“药来,止血提气的药来。”翠姜转过头,急声道。
一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立时自暖盒里捧了药盏出来,利索地送到翠姜手上。
众人皆屏气,看着翠姜将药一匙一匙喂进时昏迷时清醒的翠忱口中。
想来御医院已经连看家的本事都用上了,药也是最珍贵的,药性醇厚浓郁,翠忱喝了药,不一时果然气息稍缓,又沉沉睡去了。
翠姜心下稍安,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脸上有伤却不肯离开的蓼宜,又转头看了看站在另一侧,一个三十岁年纪上下,五官极标致的女子。翠姜知道,她是韩春。
蓼宜和韩春都点了点头。
翠姜起身出了内室。
“御医在哪里?叫进来回话。“翠姜气色冷沉,亦不管远处角椅上颓然坐着的皇帝还在,自顾自命令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道。
小太监看了看总管李康,李康看了看皇帝。
裘凤城挥了挥手。
不一时,便有殿外御医局执事匆匆赶了进来,跪下道:“王妃,小人御医局执事陈斌,王妃吩咐。”
“我问你,皇后为何会如此虚弱?我侄儿不过月余大小,即便此时小产,怎会伤及母体至此?”翠姜在等着御医回答,若是他待会儿说出个不同寻常的答案来,她会掀了无玊殿也说不定。
“回王妃,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早起的安胎药里,安胎药里……”陈斌边说边不住用袖子擦汗。
“安胎药里怎样?快说!”翠姜眼中火光燎燎。
“皇后娘娘的安胎药被人动了手脚,下了,下了藏琼。”陈斌说罢,脊背湿透。
“藏琼?”翠姜几乎要跌坐在椅子上,“你们……你们都是死人吗?!皇后的安胎药,安胎药里竟然会有臧琼?“
“老臣该死,老臣该死。“陈斌磕头不止,”王妃明鉴,皇后和沈妃娘娘的安胎药每日都是专人熬制,专人盯守的,方子都是十几个人参详的,绝不会出差错的啊!这臧琼入药即化,后检药渣也实在难发现……老臣,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掺进去的啊。
“姜儿,这是在皇宫……“皇帝提醒翠姜,口中唤的不是王妃,不是翠姜,是姜儿。这让一旁的李康不禁提着气打了个冷颤。
不过……让他打冷颤的事还在后头。
翠姜盯着裘凤城,语气丝毫也不恭敬:“是谁?是谁干的?一夜过去了,皇上可查清楚了”
李康见势头不对忙要去拦翠姜,却忽一打眼,看到他的皇帝主子只是颓然地摇了摇头,满脸愧疚又心疼地看着翠王妃,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忙收了脚步,只在一旁站着,好像从来没有拦阻的意头一样自然。
翠姜咬了咬牙,转向跪着的陈斌:“陈御医,我问你,这安胎药中可是下了分量极重的臧琼?”
陈斌忙摆手:“并没有,看皇后娘娘和沈妃娘娘的脉象,虽有臧琼入药的特殊亢奋之相,但是并不猛烈,想来臧琼的分量轻微。”
翠姜点了点头:“那可有长久服食的脉象。”
陈斌不禁抬头看了看翠姜,又忙低下头:“回王妃,也没有,臧琼长服,胎儿脉象会渐次减弱,可早上为皇后娘娘初诊的刘御医并没有发现胎儿有异样。”
“你还敢提刘常!若不是他,朕的儿……”
“御医刚才说,沈妃也服了这药?”翠姜没有等皇帝说完,又问御医道。
一旁李康斜眼看了看皇帝,又安然站好。
“回王妃,正是。沈妃娘娘腹中胎儿和皇后娘娘腹中胎儿时月相仿,故用药相同,若无其他情况,每日的药都是同煮的。”陈斌不敢抬头,回道。
“这么说来,沈妃也用了这带藏琼的安胎药。”翠姜目若举火,”那她如今胎相可好?“
“回王妃。”陈斌忙敛汗道,“回王妃,好在老天庇佑我大齐皇嗣,沈妃娘娘素昔体质强健,藏琼之量并未伤及沈妃娘娘腹中胎儿,只是沈妃娘娘略感心悸,此时已无大碍。”
“是吗?”翠姜竟然微微有了些笑意,“那小女不恭,能不能去瞧瞧那个挑了龙胎来保佑大齐的药罐子和御医局的各位执事啊?”
陈斌看向翠姜,冷汗立透。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大齐御医局,为各宫制药成汤,烹煮仁丹的地方——烹草庐。
众人立于当院,皆不敢作声。
不是因为此时站在草庐当中,正在环视整个院落的翠姜,此女身份虽也算贵重,却没尊贵到需要有这么多人敛声静气陪着的地步。
众人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皆是因为皇帝裘凤城对待这个女子的态度。
翠姜要来御医局查看皇后烹煮药物用过的器皿并药渣,皇帝抬脚便随着她来,连问也没问一句。这样的举动,让久居宫闱精于观察的人们迅速明白了眼前的情势,皇帝在迁就翠姜……
与其说是迁就,不如说是“宠溺”!
这个词对翠姜的身份不合适,不合适,不是不会存在。
完全没有顾忌翠姜是自己庶嫂的身份,皇帝对这位在北扬王时期曾短暂是自己侧妃的女子似乎有着太多的与众不同。自她来了,皇帝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她的身体,她的脚步,她的情绪。
或许是不自觉,也或许是,不自禁。
众人看得出,翠姜自然也知道。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她在老枫山见过裘凤游热烈的眼神,在初照台感受过霍云霸道的亲近。还有……虽然还称不上谙熟,却也不再陌生的真正的□□。
所以对于皇帝裘凤城眼神中透露出的讯息,翠姜心中虽不屑不喜,却也并不害怕。不止不怕,她还清楚地知道,要想查出姐姐被人用计落胎背后的主谋,自己需要利用这一点,利用皇帝的态度。究竟是谁在对姐姐动手?是见皇帝并没有对姐姐和胎儿有何举动就贼心不死,又起邪念的沈新瑶?还是前朝后宫另有他人?迅速地挖出这个人太关键了!姐姐的平安,霍云的计划,都不能允许这个藏在暗处的人出来破坏。
翠姜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不多,霍云明显是有意要将自己保护起来,不参与到这场也许是血雨腥风的斗争中,可是如今,她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这也许不是霍云希望的,却是自己要做的。
翠姜深深吸了口气,暂时放下情绪,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脑子中快速整理了一遍。从母亲派人来接,到自己进宫看到翠忱,在门口碰到皇帝,到后来母亲的态度,以及如今眼前跪着御医局的当家执事,翠姜都完完整整想了一遍。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最关键的一点——那就在刚刚自己给姐姐喂药的时候,韩春姑姑借着递来药碗的时候,向翠姜传递了一个口型。周围人太多,韩春没有办法发出声音,只是匆匆一个示意,以至于翠姜并没有看懂她在说什么,待再递过眼神询问时,韩春已没有什么机会再有反应。
翠姜心里焦急,却也只能暂时按住心性,再等待机会。
直到……
直到现在!当翠姜忽然听到了“陈斌”这个名字的时候!
这个名字一出,翠姜只觉醍醐灌顶!
是了!韩春姑姑的口型,翠姜仔细回忆着!是陈斌!
翠姜又想了一遍。
没错!一定是。
当然,能肯定这一点,除了韩春的提示,还基于翠姜自己的观察。自从陈斌进来,翠姜就注意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细节,陈斌除了正常的紧张以外,他还在不停地做一个动作,非常细微,无心的人看起来肯定是以为是他紧张所致,再正常不过。那就是他在不停地搓手。
搓手,会搓手掌,翠姜想,可他为什么一直在搓手指?
这让翠姜再一次肯定,这个陈斌有问题。
决断要快,不然有一些证据会稍纵即逝,既然是药出了问题,那么自己就要亲自去看看这熬药的地界,并观察一众在药上伺候的人。
“王妃请看,这便是烹煮皇后娘娘并沈妃娘娘安胎药所用的器皿,并封存的药渣,一分不少,全敛了来。”由内务府暂时封存看管的药器送至,李康亲自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