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皆入今宵酒(112)

“澜姨和翠叔叔这两句话形容得尽。”苏锦衣也笑了,不能控制而滴落的一颗眼泪,藏在深暗的夜色里,不见踪迹。

“所以,锦衣哥哥……”翠姜的声音忽然变得正式。

“嗯,我在听。”苏锦衣道。

“若是可以……若是可以……无论将来如何,就算是天地变色,就算是血雨腥风,也请你保重你自己,陪在她身边,好好的,一直陪在她身边。”翠姜靠在车篷上,轻声而有力地对着门外的苏锦衣道。

半晌。

“我会的。”锦衣道。

一路再无话,唯有清风明月,千里江山暮色远。

苏锦衣和翠姜到达狸木林的时候,远远看见晏医的身影在月光下站着,不住张望,看起来有几分焦急,见有马车来了,便立刻迎上来。

“你们可是回来了!”晏医迎着苏锦衣道。

“怎么了?”将翠姜扶下马车,苏锦衣问。

“刚才翠府着人来接,让翠姜即刻回府。”晏医道。

“你是怎么回他们的?”苏锦衣忙问。

“我自然说她今日有些风热,喝了安神的药睡了,药性醇厚,就算现在叫醒,也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启程。”晏医道。

“现在他们人呢?我家的人呢?”翠姜心里惴惴,不知道出了何事。

“我让他们去林子外等着,说月落这林子里有瘴气升腾,吸多了要命,就算吸进去一轻半点也要生病,等我唤醒你,着人用药木车送出去就是了。”晏医道,“可左等你们也不会来,右等也不回来,真是急死了,时间久了,别人还好,澜姨难免就会起疑心。”

“那我现在便去吧,母亲这么着急让我回去,一定是出事了。”翠姜说着便要进屋去换衣裳。

“你等等,先要探听清楚是什么事情才好。”苏锦衣拉住翠姜道。

“我也问了,可来人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催促翠姜回去。”晏医道。

“来的人是谁?是萍儿姐姐吗?”翠姜看着晏医。

“就是澜姨上次来看你,身边跟来的那位姑娘。”晏医道。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母亲让萍儿姐姐来,便是怕我不信。我换了衣裳马上走,路上再问吧。锦衣哥哥,你也换另一条路快些回去,若是出了什么大事,母亲怕是也要找你们。”翠姜道。

苏锦衣点头:“是这话。若是有事,你就着人送信到石头巷估衣刘家,那是我的线,霍云也不知道……你用着更方便。这个拿好。”随手递了腰上一块璧色琳琅给翠姜,苏锦衣转身上马,很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苏锦衣走后,翠姜急忙回到屋中,换了正常家居衣裳,遂出来,便要寻药木车。

“你等等。”晏医走过来,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手中拎着一个巴掌大的小葫芦。

翠姜不解。

“催心散。你这样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地去,若是遇到旁人,岂不是引人怀疑?带着吧。”晏医道。

翠姜一笑:“带着不妥,被人发现更不好,我便喝了最好,想来不会只是家里的事情,说不定真要见什么人。”翠姜说着已经拔开瓶塞,尽数喝了下去。

“你这人,说你聪明也是聪明,说你蠢真是蠢,这样的东西喝下去,若是一会儿真有什么危险,又或者什么废思量的事,你可有精神应付?”

“不妨。”翠姜笑道,“一半的脑力也够用了。”

晏医长长叹了口气。

翠姜笑着刚要上车,忽地转身,竟伸手来抱住了站在车边的晏医:“谢谢你,晏医。”

“免了,我并不是为了你。”晏医推开翠姜,并没有领情,转身走了。

翠姜一笑,矮身上了药木车,关上车门:“可我谢的就千真万确是你了。”

月色之下,晏医站定……眼角眉间有淡淡的苦涩蕴出,这一生,无缘于霍云,便是为着他,也但求他心中人安好吧。

只是这一去,不知她会遇到什么事……

第一百零六章

夜行逶迤。

当接送翠姜的车马停在皇宫北门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今天是个阴霾的日子,惊雷远远落在西边的天际,惊乍不已。

由宫女引导着一路向翠忱的无玊殿来,翠姜几次催促,脚步快上加快,只觉胸中憋闷气弱,正是催心散的药力尾声,像极了伤后失于调养的症状。

“侧王妃不要着急,慢些走,皇上和众位娘娘并全御医局的人都在呢,相国夫人也在。”小宫女搀扶着翠姜一路向前,见她气息急促不匀,时时便要倒下似的,几次安慰。

翠姜一路上刚刚听萍儿说了说经过。

昨日晨起,翠忱便觉腹痛,先时请了御医来,把了脉只说不妨,胎儿尚安,可能是多进了饮食或者暑热所致,后来三司给各宫进礼时,翠忱便越发觉得难挨。众人走后,又请了太医来,不想太医开了安胎的方子,还未等药煎好,翠忱便见了红,不到一个时辰就血流不止,小产了,人也昏了过去。

皇帝大怒,将先时看顾的御医打了八十板子,几乎不曾打死,拖拽着下了大狱,又将伺候的人也打了板子,言伺候的人不得力,急命母家女眷皆入宫陪侍。

就是这样,翠夫人才遵旨命人来接在外养伤的翠姜,自己等不得,先带了翠离并两房贴身服侍的心腹姑姑入宫去看皇后。

萍儿说一句,翠姜的心就沉一分,她不知道翠忱究竟是为何落胎的,但是她觉得这事蹊跷,苏锦衣下午是见过翠忱的,以他如今对翠忱的上心,必是会注意到微末细节里去,锦衣说她情况还好,只是情绪差一些罢了。腹痛小产不比平常,若是真的此时翠忱已觉得难以忍耐,苏锦衣是一定可以看出问题的……

翠姜心下思量着,人已到了无玊殿外,只听得殿中雅雀无声,进得殿来,果然一众妃嫔跪在紫衣寝殿外的院子里,各个低头不语,丝毫不敢移动出声。周遭散落着无数瓷器琉璃碎片,并蓝田进贡的名贵无比的玉架屏风也摔了个稀碎,倒在院中。

想来,这是皇帝发了极大的火儿所致。

翠姜心下骤紧。

且说院中宫人见翠姜进来了,就有人报皇后亲妹,东靖王侧妃,翠王妃到,不一时便有人轻手轻脚打开帘子请进。

进得殿内,翠姜只觉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到面前,心下不由大惊。已经一夜了,此时姐姐殿内竟还有如此鲜重的血腥味,难道……难道血还没有止住吗?!

心下着慌,翠姜急匆匆向里走,不妨过门槛入内帘之时硬生生撞进了一个人怀里。

“皇上。”翠姜看清来人,忙跪下来。

“起来吧。”裘凤城声音有些低沉嘶哑,伸手拉住翠姜手肘,顺势把她拉了起来,手却没有放开,只将翠姜纤细的手肘握在手中,“几个月不见……你清瘦了。”

“谢皇上关心,臣妾尚好,姐姐如今怎样?”翠姜将手肘撤了回来,向后退一步,急问道。

皇帝的手仍停滞在半空,慢慢才放了下去:“皇后……不大好,你便进去看看吧。”

听得裘凤城说姐姐不好,翠姜已管不了许多,飞快地向翠忱的卧室跑去。

紫衣殿,窗门紧闭,灯火摇摇……

翠忱的情况比翠姜预想的还要糟。

惨白静谧,没有颜色,也没有声息,只是静静躺着,躺在属于她的明黄色的锦被中,仿佛一夜之间,那个饱满圆润,风华无双的翠忱便干瘪了,消散了一般,连呼吸都没有了起伏。

一旁守着的翠离已经哭得哭不出声音,只是不住握着翠忱的手,想让她暖一点,再暖一点。

母亲坐在翠忱床边的一盏美人榻上,靠着紫檀桌撑着,好在自来性子端稳,虽憔悴不堪,却也还勉强撑得住。

翠姜顾不得她娘,只伏了伏,唤了一声娘,便急忙走到翠忱床边,握着她的手伏身下。她的手冰凉,厚厚的锦被上皆是湿哒哒的鲜血浸濡,这让翠姜觉得窒息。

“忱宝,忱宝……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翠姜。”翠姜轻声唤道。

“大姐一直睡着,喂药也吃不下,唤也唤不醒。”翠离看到翠姜来了,就要哭出声,又怕扰了一直昏迷不醒的翠忱,捂着嘴强忍着。

“不怕,离离,你去歇一下,我看看大姐。”翠姜心疼道。

或许是听到了翠姜的声音,又或者梦中吃痛,翠忱竟幽幽醒了过来,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见到了翠姜略有些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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