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又调整过来,莞尔,有些吊儿郎当的回避,“心里这样想的,就这样做了,没有理由。”
“舒森,”他直起身体,刻意敛起神情,“你为了一个外人,让我放过赵家。”
她眼色变得锋利,“他不是外人。”
“他不是你的外人,是我的外人。”
舒澄清听着笑了起来,不是嘲笑讥讽或真心诚意的笑容,而是一种抵到不了心底的笑容,心里明白今天这趟是白跑了,“宋先生说的是。”
舒澄清的出手极为细致,就连称呼都能成为她的利刃,称呼一改,关系自然就生分了几分。
她是在为了一个人准备和他分清彼此,分清阵营。
察觉到这个信号眯起眼没有说话,从外套里袋抽出一支烟点燃,然后将一份文件推在她面前。
舒澄清怔了怔,翻开文件看见第一页的几个字:兆天操控市场内幕调查。接下来的几页她没有再翻看下去,结果显而易见:所谓的操作市场,都是宋家动手的一个由头而已。
“你别插手这件事,好吗?”
这是一个有力度的男人,透着工业社会独有的机械非人性,耍起狠无人有力招架,他起身将烟掐灭,朝她走去。
“就算宋家不接手,照样躲不过破产的结果。换言之,宋家接不过来的,都是死路一条。”
一直都知道他是宋家的人,但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对“宋家”二字有如此隔世之感。
所以,从宋宴口中听到这二字,不是威胁都成了威胁,从宋家出来的人,从来都带着镇压底色,而宋宴只能更甚。
以往同一个阵营的战友,宋宴无法接受她站在对面,何况那是他的澄澄。
他到底忍不下心对她下手,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脸,对她坦诚,“能放过她的,不是我,是宋家。”
宋宴是抽出时间来陪她的,把她带到他的休息室中哄了半天,连舒澄清都觉得自己矫情得要死。既然事情没得谈,她便让他去忙自己的事,打算喝完手里的咖啡就离开。
临走前,她无意中看见一样不属于这个休息室的东西:一根褐色的皮筋。
女人用来绑头发的皮筋,出现在宋宴的休息室里。
她
时隔五年第一次踏进这里,心里百分百的确定这皮筋绝对不是她的。
舒澄清被气笑了。
☆、撑伞
被人捧在手心久了,说没有骄纵是假的。舒澄清的不爽的表现往往是很极端的,要么闷声不语谁都别想从她嘴里知道如何蛛丝马迹,要么就是显而易见地撒气。
至于撒气,方式简单粗暴:砸。
“什么宝宝我爱你”、“什么有情饮水饱”统统不管用,人家小姑娘好不容易问你求个情,还被你黑着脸威胁了一番。原以为让他费心哄了自己半天是自己矫情了,转眼却发现他还留着其他小姑娘的私密物品。
她越想越气,抬手就将宋宴挂在休息室的一幅山水画砸得稀巴烂,然后开着他送的小跑车溜得没影。
这个消息传到宋宴耳里,他面无表情,不置一词,还是该干嘛干嘛。
一个小时前刚下飞机就被人威胁着赶回公司开会的宋其琛,暗暗偷笑,几百万的画说砸就砸,这人
伍寻樱一进家门,就看见舒澄清窝在沙发,表情凶狠,手里的布丁果冻被虐得惨不忍睹。
“宝贝儿,你怎么在这?”
伍寻樱很无语,拿过被她戳得甚是惨烈的果冻,心里默默为它哀悼一秒钟,惨得连果冻他妈都不认识了。
舒澄清虽然生气,但不会把气撒在无关的人身上。
她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伍寻樱突然想起那天在秀场的惨烈:“......”
咬着后牙槽,暗下决心,要是有一天换她来保守秘密,她一定会做的滴水不漏,誓死不从,坚贞不渝,让舒澄清想起现在的所作所为感到发自内心深处的惭愧和忏悔!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
舒澄清被指控,依然脸不红心不跳,对了对手机日期,“你去产检了吗?”
话音刚落,伍寻樱拿果冻的手顿了顿,表情僵硬,心里打着想糊弄人过去的小九九。
舒澄清却很严肃,“明天我陪你去产检,然后你找宋其琛说清楚,你们一直拖着这事,也不是办法。肚子会越来越大的,到时候穿婚纱就不好看了,我还特地让那个谁帮我定制了三款婚纱呢,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设计师。”
“Alan???”
“对,一下忘了他叫什么了。”
伍寻樱拧紧眉头,窝进沙发里,把自己团成一团,看样子纠结极了。
“难道你也恐婚?”
伍寻樱:“......”
破天荒的,居然没有反驳。
她表情严肃,道了几句话:“你听过一句话吗?真正的男人是战士和孩子,作为战士他渴求冒险,作为孩子他渴求游戏。因此,男人喜欢女人,犹如喜欢一种最危险的玩物。”
那是尼采在《尼采解忧书》里的一句话。
舒澄清知道这人又在钻牛角尖,叹了叹气,“怎么,你觉得自己被玩了十几年?人类最擅长的惯用伎俩就是说反话。报告书还要多次实验总结才敢发表呢,你怎么就理所当然的去猜测,去否定,然后去错过。”
“不用去管那么多,这十年有没有真心,有没有把握,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伍寻樱心思震动,没说话。
舒澄清知道她在听,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她是把她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在她没有说明之前,她始终在自欺欺人的逃避。
这可真不是伍寻樱的做派。
伍寻樱是光明磊落的女孩子,心思也单纯,道理她懂,只是没人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过,她才想着去逃避。
“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明白,可是,宋其琛说过,宋家没几个真正有家的,他没有,宋宴没有,沈浣溪没有,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担得起,他的期待。”
舒澄清听完迟疑了半分钟,最终还是开口:“宋其琛虽然是宋家领养的,但你也别指望他会比宋宴好对付,这点,你当年劝我离宋宴远点的时候就该清楚。他如果诚心邀你走一场,就不存在你会辜负他的期望这回事,他真心对你,肯定是因为你值得。”
一个人出生了,人们不知道他的未来,却说恭喜恭喜;一个人死去了,人们并不知道死后的世界,却说可惜可惜。
每个人都只来了一回,来的时候,没有人听你的初体验报告,走的时候,没有人在意你的人生总结。人往往过于关注自我感受,同时过于关注他人感受,既不能做到自私,又不能做到无私。
兜兜转转,栽跟头,受了伤,到头来发现还是那个懂得爱自己的自己比较可爱。
舒澄清经历过的世界挺脏的,所以自私的想让伍寻樱这样的小太阳一直无忧的明媚着,小太阳偶尔自私的罪过就让她来背。
“要是宋其琛想白嫖,我就去会会他。”
伍寻樱突然想起远在天边的某个沈姓男子,一把抱住她,“你别乱来。”
静默良久,伍寻樱有些话,不知道怎么去开口。
她比舒澄清大三个月,意外的是她总是那个需要被理解、被安慰、被开导、被照顾的一方。而舒澄清强大得总是给她一种错觉,一种她全然不屑怜爱的错觉,似乎不管是被怜爱和怜爱人,都是跟舒澄清格格不入的。
可是,自从她回来后,伍寻樱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变化。
舒澄清变得会为别人退步,对宋宴,也对她,她在学着怎么去爱别人,以及寻找自己想要的方向。
她一直都知道,女孩子有以退为进的手法,很多女性成年以后仍然会保留这种手法,是一种既能残忍报复,又可让人怜爱的技巧,双重的既得利益,聪明的女孩子都不会放过。
可她不是,舒澄清不屑。
她对宋宴不是报复,也不是贪恋宋宴给的怜爱。
伍寻樱就这样想了很久,终于低声说了一句肺腑之言:“澄澄,我越来越搞不懂你在做什么了。”
舒澄清是心思透彻的人,话一出,她就知道她的意思。
她在做什么?
跟宋宴藕断丝连,不追究五年前分手的原因,甚至做了五年前都不会做的、帮着外人谈判接机试探他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