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趟旅行总是如此匆忙,我想我知道为什么我写不出自己的青春了。大概只有慢下来,慢慢地观察每个细节,才能好好地书写青春。
在认识程雪之前,我没怎么注意到班上有过这么一号人物。她就像是特意将自己放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样,从来不引起别人的关注。
高一那时的我也不遑多让,相比于那些时常待在众人目光下的人,我更情愿在角落里做一个默默无名的观众,谁也不会来过问我的事情。那时内向的我,觉得身边只要有两三个稍微谈得来点的朋友就很满足了。直到五年多以后,在大学里一次汇演排练上,我才发现当时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也许多年以前,就连我自己都没有发现,我并不是不喜欢发光,相反,我也许还曾非常羡慕那些能够在大家面前站起来然后微笑着面对大家的人。而我一直懦弱地蜷缩在角落里,不论是与自己有关的事还是无关的是,都不去多掺和。默默无名的背后,往往孕育着巨大的孤独,在越闪光的人面前,那份孤独便会被放得越大。
五年后的那一天,我看着台上的人时,才发现自己的那份孤独早已变得那么巨大。没有人会想要默默无名,一直不被人问津,越是看着那些能在大家面前闪耀的人,就越是羡慕。但那些曾经默默无名的人终于发现了自己想要发光的舞台时,却总是碍于长久以来的习惯而不敢站起来,比如说我。即便好几年来,我变得不再那么内向,却依旧没有勇气站在很多人面前。
认识程雪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当然这个梦的内容和程雪没有半毛钱关系,它只是成为了我和程雪认识的一个契机。
在那个梦里,我梦见了梓柠,梦见了杨小尧,梦见了我身边的每一个人。但是每一个人都很奇怪,大家似乎都不认识我了一样,我拼命地向他们解释我们之间的关系,拼命地讲我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但是他们还是都丢下我离开了,然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忍不住哭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眼角还有一丝泪痕。我很害怕,害怕到想要跟我梦见的每个人说我昨晚的经历,但是我更害怕他们会嘲笑我。是的,那只是一个梦,不会是真的,我想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安慰我一句然后一笑而过,但是我想告诉他们的不是我的梦,而是我在梦中的那种害怕。
那种没人能够交心的感觉让我感到有些孤独,所以我决定把它写下来,把那个梦变成一个故事写下来。第二天到教室的时候,我拼命地回忆昨晚的那个梦,然后把一点一滴都记在了纸上。
上午上课的时候,我都没有集中精神听课,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构思了很久,想把出现在我梦里的每个人都写成一段故事然后联系在一起。循着这个思路我把故事的开头写了出来,在一个几近废弃的火车站里,一个男孩独自走过空无一人的大厅,翻过已经开始长出苔藓的楼梯,来到了火车轨道旁,那里停着一辆不知道通往何处的火车,上车后他在车厢里只遇到了一个人,然后他坐在了那个人的旁边。
自从上了高中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动笔写过小说。要不是在那一刻我似乎重新找到了当初写作的感觉,我都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立下的梦想,一个要成为作家的梦想。我有些兴奋,那是一种灵感突发的喜悦。我恨不得马上能把整个故事写出来,然后享受那种大功告成的快乐。于是即便到了课间,我也没有离开座位,依旧在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不断构思着,直到有些口渴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半上午都没喝过一滴水了。我拿出水壶,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然后迅速把水壶放回桌子里。然而因为过于匆忙,我在把手放回桌子上的过程中不小心把纸碰掉了。那是我写满了构思的纸,我正准备俯身去捡的时候,一个人路过我身边,似乎也发现了地上的纸,于是出于好心地帮我捡了起来。
她把纸递给我的那一刻,我都没仔细看她一眼,只说了句谢谢。
“你在写小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猛然抬起头,看了看她。那是一个叫程雪的,与我未曾有过瓜葛的女孩,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没有表情,甚至连一丝该有的惊讶都没有。我就像是一个被发现了见不得人的秘密的小孩,慌乱地瞥了瞥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了程雪说出的话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看向程雪,说道,“就是上课胡思乱想,没有写小说。”
我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但是程雪没有接着问下去,只是“哦”了一句之后就离开了。
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极为尴尬,因为我在程雪面前撒了谎。但是在我们真正认识以后,我想要跟程雪解释我只是一时害羞没敢说出来我在写小说时,她制止了我,说她都明白,不用解释,其实我做的都是对的。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她对我的嘲讽,但是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要嘲讽我的意思,相反表露出的似乎是真正的理解,于是我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们真正算认识的时候,已经是高一下学期的最后一两个月里了。那时,我们调了本学期,最后一次座位,有点尴尬的事情就是程雪坐在了我的斜后方。我想起了上次对她撒谎的事,于是开始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程雪时常独来独往,晚自习的时候,还经常会靠在墙壁上想着什么事情,然后又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我才感觉,她当时问我那句话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也在写小说。于是我开始有心地找她搭话,有事没事都会说点什么。
后来,我开始时不时地提到了写作这件事,她才问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写小说?”
她说了个“也”字,于是我也点了点头。
在那以后,我们之间似乎打开了一条新的大门,我们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的是关于写作这方面的事情。再往后,我跟她说了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专职作家,以后一直写自己想写的故事。她罕见地笑了笑,说道,“有梦想真好。”
我看了看她眼里羡慕的眼神,没有继续说下去。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我还自告奋勇,把自己之前写好的小说给程雪看了。看完之后,程雪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写得真烂,太矫情。”
因为她这一句话,我受伤了好长一段时间。高中第一次提起笔写点东西就被说是烂文章,多少有些不甘心。
程雪的脸上似乎永远不会有太多的表情,就像她给我的第一印象便是不苟言笑,无表情的表皮之下似乎包裹着很多心事,自那以后,这个印象在我脑海里再也没有发生过变化。即便是我们都在写作这件事上互相敞开一些心扉后,我都没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因为她给我的感觉总是忽远忽近,似乎永远不会离你太近,就像是永远触碰不到那个真正的她一样。
高二时,程雪和蓝天,江雨瞳她们认识,然后我们组成一个team都是后话了。现在想想,程雪和蓝天,江雨瞳之间的友谊怎么算似乎都是我一手促成的。
当年的这些记忆在毕业后似乎都被封印起来一样,直到半年前我在家整理东西时,才将封印解除。在我封存了高中记忆的箱子里,我翻出了自己写的小说,翻出了我的记事本,也翻出了一封我从未看过的程雪写给我的信。
要不是我搜肠刮肚,仔细回忆,大概我也难以想起来,那封信程雪是何时塞给我的了。
我想应该也是那一天,毕业晚宴的那一天。
那天,本来只打算好好吃饭,滴酒不沾的我喝了酒,而且喝醉了。要说全因为李云超骗我喝那杯白酒的话,倒也不尽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受了其他人的刺激,心里不好过,我又自己喝了好几杯啤酒,喝下的那些酒的酒劲一上来我就醉得脑袋开始晕乎了。
那时我开始心血来潮,想要在这临别之际再做些什么,对杨小尧说些什么。于是我写下了一张纸条,想要叫人帮忙递给杨小尧。我左顾右盼,看见了独自坐在桌旁的程雪,似乎只有她有空了,然后我就拜托了程雪把纸条递给杨小尧。程雪回来之后,对我说了些什么,那封信大抵也是在那时递给我的。只是那时我只顾着看杨小尧的反应,没注意到程雪对我说的话以及交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