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夏看着秦清,慢慢收了笑容,叹道:“你好好的,别叫我担心。”
秦清心里一凛,拦腰抱住云夏道:“那我更要去,必须去。”
云夏笑了,捧着秦清的脸道:“听话,丫头,在家好好照看盈盈。”
云夏走了九个月,除了来过一通电话,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秦清隔三差五的编些谎话骗过盈盈的追问,可渐渐的,她自己都坚持不下去了。她知道云夏在执行特殊任务,可除了这特殊两字,剩下的都是未知。
接到军属可赶往驻地探望的通知,秦清正在家里做饭。她丢下手里的饭勺,把盈盈托付给邻居翟音,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背包狂奔出了家门。在赶往车站的路上,秦清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对云夏的爱,早已深沉彻骨。
下了车又坐上了飞机,下了飞机又坐车。这样没日没夜的走了三天,终于到了一处荒凉的草原。秦清从吉普车上下来,一眼望见了站在帐篷外翘首相盼的云夏。
秦清发疯一样奔过去,想要叫云夏的名字,却发觉自己嗓子已经嘶哑的喊不出话来。
云夏见秦清朝自己跑来,不觉伸出了双手,脚下却没动。忽见秦清被枯草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惊慌中向前一跳,叫道:“不慌,慢些跑!”
秦清看的清楚,忽觉脚下一软,踉跄站住了,望着云夏的腿,哭着一步步靠近。
云夏一把拉住秦清,关切道:“弄疼了么?磕到哪儿了?”
秦清哭的哽咽难言,挣脱开云夏的手,蹲在地上,慢慢卷起云夏的裤腿。云夏拉她道:“快起来,叫我瞧瞧……”
秦清哭道:“你的腿,你的腿……”
云夏再顾不上别的,拥住秦清,笑道:“一点小意思,不小心摔着了……不哭不哭啊,一看见你,立马就好了……”说着冲警卫员道:“水开了,冲杯咖啡过来吧,我夫人喜欢喝。”
秦清一愣,暗暗扯云夏衣袖,忙擦泪道:“不用麻烦了,我不渴。”
云夏一摆手,警卫员笑着走开了。云夏打量着秦清的脸,替她理着鬓边的头发,笑道:“盈盈呢?想爸爸了吧?”
秦清扶着云夏进了帐篷,见警卫员端着一杯咖啡和几个苹果走来,忙起身接了,哑着声音道:“谢谢你啦。”
云夏道:“我夫人这嗓子是着急上火喝着风了,平常好听着呢。”
警卫员笑着点头出去了。
云夏拿起苹果才发现没有水果刀,正要叫人,秦清忙拦住道:“不用削,这营养都在皮上呢。”说着接过来咬了一口,惊讶的瞪大眼睛,笑道:“呀,甜的吓死人。”
云夏笑道:“鬼丫头。”
秦清道:“鬼丫头是你闺女云盈盈,整天把我缠的,你再没消息,我都要……”说着眼泪涌出,低头呜咽起来。
云夏眼角泛着泪光,轻轻抚摸着秦清的头发,柔声道:“不哭,不哭了,都是我不好。”
过了好半天,秦清才抬头道:“怎么,这就是驻地?”
云夏笑道:“要回战区,还得两三天的路走。”
秦清望着云夏的眼睛,歪头笑眯眯道:“你不会是接到了消息,特意在这里等我吧?”
云夏满眼笑意,慢慢点了点头。
天将傍晚,云夏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空儿,秦清竟然睡着了。云夏守着秦清,望着她恬静的容颜,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夜不曾松开。
走了三天,来到了某战区。秦清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响了半天没人接,又忙拨通了翟音家的电话。秦清只喂了一声,忽听盈盈惊喜叫道:“妈妈!?”身后翟音笑道:“丫头,问清楚了再叫。”
秦清有些哽咽,拿着听筒说不出话来,云夏忙接了,笑道:“是盈盈么,我是爸爸……”
只听盈盈低声道:“爸爸?爸爸!”忽然,孩子放声大哭起来。听见翟音急道:“哎呦呦,好闺女,不哭不哭啦啊,咱盈盈最乖了,想爸爸了吧,快跟爸爸说两句话……”说着也哽咽了。
云夏急的乱叫道:“好闺女,是爸爸不好,不哭不哭啦啊……”
说到最后,翟音要秦清不要挂念家里,说盈盈很听话很懂事,要她在云夏身边多留几天。
云夏因伤住进了战区的医院,秦清日夜陪护精心照料。她虽想念女儿,可想到翟音是个妥帖的人,也就安心了许多。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秦清推着云夏来到操场晒太阳。看着远处一望无垠的草原和海市蜃楼般的远山,秦清笑叹道:“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地方。”
云夏笑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清忽然想起一事,回头看了看左右,轻声道:“翟音和齐仲是原配么?”
云夏把自己轮椅下的坐垫抽出来放在旁边的石凳上,拉秦清坐下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秦清坐下,又起来把毯子盖在云夏膝盖上,这才重新做好,若有所思道:“听说,齐仲是自己要求去贵州的……走了五六年了,只回来过一次,还是齐副司令住院那回……翟音想去看看,齐仲总是拒绝,不是外出就是有任务,后来齐副司令在电话里骂了齐仲,他才叫翟音去了,可只呆了一天,翟音就回来了,脸都哭肿了……”
云夏笑道:“看把你们这些女人整天闲的,怎么隔着那么高的墙,离得那么老远,还是逃不过你们的法眼……我怎么不知道?”
秦清瞪眼道:“别打岔啊,人家说正事儿呢。”
云夏道:“所以你说他们不是原配?”
秦清道:“不是的。那次翟音发烧,死活不去医院,我怕出事,替她找了卫生员,回来正遇见齐家两个孩子,说是回来看爷爷。可他们对待翟音的态度,哪里是妈妈啊,简直连佣人都不如……”
云夏双手交叉,靠在轮椅上,轻叹了一声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翟音当年是齐副司令家的小保姆。”
秦清没再说话,只望着前方的景致发呆,好半天才叹道:“还不到四十岁,可看着比我都显老。”
云夏握住秦清的手,笑道:“不是她显老,是我夫人真的很年轻。”
秦清捋了捋鬓边的碎发,轻声道:“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年轻什么?”
云夏笑道:“我瞅着这位姑娘明明才二十五。”
秦清抿嘴笑起来,半天叹道:“你说我们女人这一生图的什么?说起来,豆豆妈的名字我都不知道,整天豆豆妈豆豆妈,要不就是楚大嫂,要不就是政委家的……到最后,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云夏道:“我可是一直叫你秦清的,连盈盈妈都没喊过。”
秦清笑起来,纳闷道:“可你说怪不怪,饶是这样觉得不甘心吧,还是,还是盼望有一天,在我的墓碑上,能被刻着:云夏之妻。哪怕没有我的名字也感到此生无憾了……”说到这里想了想,又摇头道:“唉,我这人真是没救了。”
云夏摘了眼镜,又慢慢戴上,拉秦清道:“秦清,坐过来一点,离我那么远干嘛?我又不吃人。”
秦清看了看四周,甩手道:“够近了。干嘛这么色迷迷的看人家啊?松开你的手,起开,别拉我。”
云夏死拽着不松手,笑道:“我看我自己的夫人还不行啊?秦清,秦清……”
秦清挣脱了跳到一旁,捂着耳朵跺脚道:“别叫我,越老越没正经了。”
夫妻二人说笑了好半天,警卫员过来说有人来探望首长病情,秦清听了忙把云夏推回医院门口,自己先回住所去了。
33
晚饭的时候,秦清提着饭盒走到病房门口,听里头静悄悄的,便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见云夏歪在床头,看着手中的一张信函发愣。忽见秦清笑着站在那里,忙起身道:“你来了。”说着随手把信函塞在了枕头下面。
秦清把饭菜摆好,扶着云夏去洗了手,两人对坐吃饭。秦清道:“刚才听说家属的住处七月就能完工了,我想跟你商量,带着盈盈过来长住,这里的中学也不错……”
云夏道:“我不想你们两个跟着我受苦,这里气候又干又冷,除了我们这当兵的平常连个鬼影儿也见不着。”
秦清道:“要是见着鬼影才真的吓死人呢。”
云夏笑起来,夹了块排骨放在秦清碗里,道:“其实孩子历练历练也没什么,只是你,这才几天,吸了三回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