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挨个发消息解释,方小鱼一通电话打过来,对我一走了之的行为大加斥责,说我没有良心。
“你说完了么?”我无语地捏了捏山根。
“你现在在哪?”方小鱼问。
“我在…唔,扬城。”
“你别告诉我你裸辞就是为了去看看世界。”
“嗳?你怎么知道?”
方小鱼忍无可忍地骂了我一通,连“无情无义”这样的词都用上了,可见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李湘宜和他正好相反,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听到我笑着说只是想旅游居然还哭了起来,说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就算遇到了,我都还没哭,她倒是比我还难过一样。于是我还得一边听着这熟悉又烦人的哭声,一边措辞安慰她。
李湘宜说就算我是个男孩子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外面很乱的。
她还好意思提醒我注意安全,自己上次差点儿就被人劫走了。李湘宜说她才不管,还让我把酒店名字告诉她,要是五天以后我没回来报平安,她就过来找我。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往下滑是陈则悉的消息,我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
「你在哪里?」
「他们说你辞职了,为什么?」
「尔尔。」
「我去见了你的心理医生。」
……
我脑子里的一根弦断掉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会定期去看心理医生…他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
我知道医生不会擅自透露患者的信息,但看到陈则悉的消息,我还是没由来地感到慌乱。
我总觉得他知道了。
陈则悉还会给我做糖醋排骨吗。
逃跑不仅不可耻,而且很有用。
我删掉了陈则悉,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出门了,街上没有一个人,我也是真的疯掉了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来看江景。夜晚温度比白天低,凉风吹过手臂的时候我忽然怀念起陈则悉的怀抱来,温暖又安全,让我心中充满强烈的归属感。
删掉了关于陈则悉的一切,可我的脑子就是很诚实,它擅自录入了陈则悉的信息,并在我孤身一人的时候反复播放,使得我不断想起他的好,然后又一次地看清自己不配这种好的事实。
真是…好烦。
我违抗不了自己的大脑,只好踢着江边的小石子泄愤。
抬头时看到了一个人影,孤零零地望着江面,我差点以为遇到了半夜游荡的孤魂野鬼。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个人,这大半夜的居然还有别的神经病也不睡觉。
然后这个神经病就一脚踏进了江水里。
我对目睹别人自杀这种事是头一遭,还他妈是大晚上,他要是真死我面前了等会儿会不会怪我见死不救前来索命?我和突发事件还真是有种不解之缘。
我朝他的方向走去,犹豫片刻,试探着踩进江水中向他靠近。
“夜泳么?”
那人被我吓得一激灵,哆嗦着转身看我,“我…是看到了鬼吗…”
“你见过这么英俊的鬼吗,”我慢慢靠近他,江水漫过了我的膝盖,“自杀可以,能不能换个地方,污染水资源,你良心能安吗?”
江水很冷,这人一动不动,似乎愣掉了。我只是看着他,思考他一会儿要是疯了想抓个人一起死我该怎么把他解决掉。
他好像也并没有下定决心离开这个世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手拽着我的衣袖,整个人快要贴上来了,我哑然,“哎,你要不先跟我上去。”
他沉默地被我拉着走上岸,一直走到路灯下我才看清他的脸,有点惊讶:“你是那个…林安么?”
他像只受惊的食草动物,如梦初醒般地点点头,又急切地解释:“你不用害怕…我那个病是误诊!”
病?我这才想起方小鱼之前告诉我林安公开出了柜,后来又被曝出他确诊了艾滋病,负面新闻满天飞,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上过我看的那档综艺了。
居然是误诊。
林安已经没有哭了,只是眼睛红红的,我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大明星是在这样一个落魄的夜晚。
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就算不是误诊,这个病不就那三种传播途径么,有什么好怕的。”
林安轻轻松了口气,我说:“你要怎么报答我,给我签个名?”
“我现在…已经不火了,这个圈子更新换代很快的。”他苦笑着说。
我没所谓地说:“万一你东山再起呢。”
林安摇了摇头,“我已经退出娱乐圈了,我喜欢的人…也和我分手了。”
“因为这个误诊么?”
“嗯。”
我沉默地望着面前黑压压的江面,对岸的灯火无法照亮我们这一边,但是很漂亮。
“行了,我走了。”我朝他笑了一下,“下次别来祸祸江水了,跳楼更好。”
“谢…”
“不用跟我道谢,我不是为了救你。”
我是为了拯救大自然。
我不喜欢听谢谢,也不喜欢听对不起。
“谢谢”不值钱,“对不起”只能证明被伤害、被辜负,怎么样你都不会是开心的那个人。
总之这俩都不是什么好词。
我和陈则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很难判断我到底有没有想他,但是他在我脑子里出现的频率很高,如果这算是想念——
那我可能就是想陈则悉了。
之前我只是想念他的粥,后来又想念他榨的豆浆还有他做的饭,最后量变引起质变,我想他了。
世界上会不会有这种恰好,在你把另一个人反复从记忆里提取出来的时候,他恰好出现在你的面前。
应该没有人会去计算这种无聊的概率,我只好自己在心中估计。
是不是和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
那我今晚中头彩了。
陈则悉现在就站在我要回去的酒店门口,穿着一件薄薄的圆领t恤,能够清晰地看出他挺直的背脊。
我跑过去只需要十几秒钟,可或许是有点近乡情怯一样,我走不动路。
现在重新找个酒店不太现实,我的身份证和手机都在房间里。
陈则悉好像看见我了。
我没动。
理智告诉我应该快点逃走,可身体还是诚实地没有任何行动。在我犹豫不决的这段时间里,陈则悉已经过来了。
我想,看陈则悉朝我走过来的这个动作,我可以看一万遍。
等他真的站到我面前,我才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这次怎么不跑了?”他问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其实看到他的时候,横亘在我心中很多天的郁沉情绪一扫而空。
然后就是心慌意乱。
那天面对他的时候,我多少有所保留,不想害他太伤心,只能尽我所能说得不留情面。
为什么要来找我呢。
陈则悉真是有够傻逼的。
我低头看着地砖上的裂痕,学他一言不发的样子。陈则悉抬起我的下巴,不允许我躲避他的目光,我想要挥开他的手,结果还没碰到他就被钳制住。陈则悉的鼻梁很高,灯光落下来,另一侧就笼起淡淡的阴影,唇线平直,吻我的时候嘴角会轻轻往上挑,想到这里,我就想不分场合地亲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李湘宜,你们不是认识么,她直接告诉了我你的酒店位置。”
操,李湘宜这个没义气的女人。
“医生和你说什么了?”想起他发的消息,我也不想再隐瞒,干脆问出口。明明我们可以继续在这个梦里拥抱彼此,我还能容忍自己这样恬不知耻地留在他身边。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夏天会过去,梦也会破碎。
“她没有告诉我具体的事,毕竟有医患协议,”陈则悉的掌心贴着我的手,我的手指脱力般地松弛着,被他握住,“她只是说,你可能很难建立亲密关系。”
他的力道不重,但杜绝了我逃跑的可能性。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我吗?”
即使我这么不堪,这么糟糕,甚至这么…麻烦。
“嗯,”我的手有点凉,他就努力用自己的掌心温暖我的手背,“我高中就喜欢你。”
“就算我不干净,也喜欢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陈则悉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痛,总是波澜不惊的那副表情忽然碎掉了,他把我狠狠揉进怀里,侧脸贴着我的耳朵,完全藏匿起自己的目光,“不许再说这种话,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