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断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我又可以变回一个人了。
我仰头靠在沙发上,客厅没有开灯,太阳被赶出天空,陷进地里,光线趋于昏茫,可我还是觉得太亮了。
怕被光灼伤,也害怕长夜无望的黑暗。
到了和医生约好的时间我没有去,在家里窝了半个月,每天过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一日三餐也吃得很混沌,摄入食物和水分基本是为了供这个躯体继续喘气。唯一的收获是我的游戏通关了,刚买来时我还因为卡关好几个星期而怒骂游戏设计者,又去网上找了很多游戏攻略,但都失败了。现在我没日没夜地玩,终于在辞职之后看到了最终boss。
睡觉又荣登我最害怕的事情榜首,半夜时常一身冷汗地惊醒,噩梦频繁。我熬夜也越来越凶,开始整宿整宿地不睡觉,眼下蓄上了不健康的青,但也只敢在日光最盛的午后稍微闭目休息片刻。
躺在这个充满噩梦的、冷冰冰的水泥盒子里,我开始不可避免地想到是否这就是我的最终归宿,我会在这里枯萎、腐朽,和墙皮从这个世界上一起剥落。
精神病院里的那个女人说的话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我违抗不了自己的命运。
为了不待在家里,也为了躲开陈则悉,我干脆坐上大巴去了扬城,大约需要两天一夜。
旅游这种事人们大多都选择结伴,我看着有说有笑的男男女女,头脑恍惚。车内空气很闷,我打开了窗,沿途并没有什么风景,只有萧瑟的枯树枝和杂乱的野草,耳机里是单曲循环了几百遍的纯音乐。
胳膊被人碰了碰,我转头看过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你自己来旅游啊?”
我把脸藏在宽大的外套衣领下,“嗯。”
“我也是一个人,听说扬城的江景特别美!”他看起来好像很激动,一边说还一边将手捏作拳头。
“是么,那你今晚可以好好欣赏了。”我闭上眼,不想再说话。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旅游啊?我是因为刚好放假,家里人都还在上班,”他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且我也没有女朋友。”
…这个人可真够自来熟的。
我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困了。”
“啊,抱歉抱歉,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他果然没再和我搭话,开始在手机上敲敲划划。
我去扬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座城市的旅游宣传做得很好,最近几年当地政府很重视旅游这一块儿的发展,我听方小鱼说扬城的听风桥很有名,据说如果情侣一起走过这座桥,就能携手白头。
要不是我稍微有点脑子,差点就信了。
这种传闻也太俗气了。
晚上九点多到达目的地,下车时那个年轻人还精神很好地和我挥手说再见,结果我俩就在酒店登记的时候遇上了。
我真的不太想说话,但这人是真的话多,又一惊一乍地瞪大眼和我说好巧。
他拿着房卡问我是几楼,又说了自己的楼层,哦真他妈巧,我俩是一层楼,他跟在我后面叽叽喳喳个没完,我烦不胜烦,脚步一顿,转身道:“你要么闭嘴,要么挨揍,选一个?”
“不好意思啊…”他摸摸鼻子:“我身边的人都说我话多……”
那他们真的没说错。
回了房间才彻底清静,可是清静下来就忍不住想陈则悉。我也认命,这不是我能控制的,逃到另一座城市,还是摆脱不了想他的命运。
陈则悉喝酒还加冰,却不许我喝太冷的东西,可能是我天生爱和人作对,我在房间的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冰可乐,对着窗外的夜色灌了个痛快。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空空如也的胃被碳酸饮料折磨得缴械投降。
我好想喝陈则悉煮的粥啊。
第一天我去爬了扬城的山,平时不爱锻炼,也从来没有爬过这么高的山,光是走到山脚下就花了不少时间。
到了半山腰就觉得累,我干脆买了根棍子杵着走,路过的大叔大妈有些好笑地看我,说我年纪轻轻爬山还这么费劲,我也觉得有点丢人。
我他妈上次这么费劲还是被陈则悉干到半夜三点钟的时候。
爬了四分之三就很想撂挑子,但是原路返回就等于之前都白走了,我骂骂咧咧地继续走,后面有人拍我的肩。
“欸,又遇到你了。”
我回头一看就很想翻白眼,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年轻人,“怎么又是你?”
“你说话好伤人啊!”
我没理他,继续往上走。
“这么有缘分,交个朋友呗!”他兴冲冲地跟上来,“你这人也太冷漠了,难不成,你失恋了心情不好?”
……
你他妈猜得还挺准呢。
不过仔细想想我这哪里算得上失恋,我和陈则悉从来就没开始过。
大约是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那人开朗道:“这有什么嘛,我也才刚被人甩了。”
“哦?”我来了兴趣,“是因为你太烦人了吗?”
他把头上的棒球帽摘了下来当作扇子扇风,苦笑着说:“她家里不同意…觉得我没车没房,配不上她吧。”
“啧,那看来她也没有很喜欢你嘛。”我嘲笑道。
“也不能这么说,她也有她的难处。”
这人倒是想得开,都被人甩了,还给别人找借口。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下意识就想随便瞎说一个名字,不过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陶尔。”
“我叫魏周。”他说。
走到山顶的时候,悬崖边缘有粗而结实的铁锁链拦着,再下面就是万丈深渊,我靠得极近,整个身体往前倾,好像就快要掉下去。魏周惊呼一声:“陶尔,你不要命了!”
我被他抓着背包拽起来,拍了拍衣袖:“看看而已,慌什么。”
“你可真厉害,我站得这么远都觉得害怕,你还专往边上凑。”魏周心有余悸地说。
我倒觉得没什么,嘲笑他爬到山顶连往下看一看都不敢。
如果我从这里掉下去了大概只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那样的话陈则悉会怀念我吗。
——虽然非常没有道理,但我还是忍不住这样想了。
他会不会在某个夜里很偶尔地想起我。想起曾经有个很糟糕的家伙和他接过吻,还和他在同一张床上耳鬓厮磨过。
我非常擅长做梦,不过大多都是噩梦,只有关于陈则悉的才算得上是一个明亮温柔的梦境。
下山的路上魏周问我为什么和喜欢的人分手了。
小腿肚开始抽筋,我扶着墙弯下腰捏了捏,直起身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和你一样。”
“她家里人也觉得你配不上她?”
虽然不太确切,但后面几个字倒也没说错,我淡淡点头。
魏周有些惋惜:“那个女孩子应该很优秀吧。”
我眯起眼想了想,陈则悉啊——
“嗯,很优秀。”
各种意义上。
“是你自己觉得配不上,还是她觉得你配不上?”
“这有区别么?”
“有啊,”魏周的表情认真起来,“如果她都不介意,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和她分开?”
“可能,我们都那样觉得吧。”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
“啊…”魏周的表情有些沮丧,“那你好惨啊。”
我他妈差点儿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你还是闭嘴吧。”
第28章
一起爬了个山,魏周倒是把自己的个人信息全都抖干净了,现在我不仅知道他刚分了手,还知道了他家有几口人、他妹妹今年大几了。他现在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但又想开店,我说哦,那我到时候要是开水果店就找你合伙好了。他倒是真的答应了,都不怕我这个所谓的未来合伙人是个骗子,携款逃跑什么的。
最后和魏周加了微信,算是认识,他说和我投缘,以后有事儿需要他帮忙就尽管说。我不太能理解这种自然而然的善意,干脆笑话他没有防范意识,对着一个陌生人也能半剖胸怀地说这样的话。魏周却认真地告诉我世上还是好人多的,让我不要太悲观。
晚上回到酒店,我洗了澡躺到床上,连上酒店的WiFi,终于仔细看起消息来,发现方小鱼和李湘宜的脑回路真是异曲同工。
方小鱼怀疑我被绑架了,李湘宜以为我被仇家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