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粲彻底愣住,墨枫异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现在是初秋,荀粲却遍体生寒。
墨枫异回到房中,公孙嵩黎起身问:“墨大哥,我哥呢? ”
墨枫异气不打一处来:“你还问他他来了有好事吗?”
后珂听他这么一吼,吓得不轻,他最近都没见过墨枫异发火,公孙嵩黎更是眨着泪光盈盈的眼睛不知所措。
墨枫异两步跨到公孙嵩黎面前,冷声道:“荀粲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就这么听话! ”
公孙嵩黎知道他在说什么,低下头小声道:“他是我哥.....”
“你就.....”墨枫异咬着牙,但也没办法对公孙嵩黎发火,“你们就气死我吧! ”
“墨大哥,你就别怪我哥了,我知道他已经很难过了,我和爹爹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也不想这样的。”公孙嵩黎委屈的表情落在墨枫异眼里非常多余。
他能不心疼荀粲吗?墨枫异知道那不仅仅是荀粲的决定,一定还有舒祁允舒辰画他们,可他还是生荀粲的气,因为他是公孙嵩黎的哥哥,他怎么可以不顾公孙嵩黎的意思呢?
即便皇城凶险,即便事情繁杂,那也是公孙嵩黎必须面对的,墨枫异实在是心里不舒服,只能把气撒给荀粲了。
“他不想这样,谁想吗?”墨枫异怒道,“气死我了......”
“墨大哥......”公孙嵩黎无奈道,“别生气了......我哥他.....”
“闭嘴。”墨枫异堵着气出了门,懒得听公孙嵩黎再扯荀粲的不容易。
墨枫异无处撒气,气呼呼地在池塘边扔石子,把那已经快凋谢的莲花砸得更是七零八落。
从贞益看不下去了,一把拍在墨枫异的背上:“我辛辛苦苦栽的莲花! ”
墨枫异感慨她真不愧是学扎针的,手法力道都不一般,嘟囔着:“反正都凋谢了......”
“什么 ”从贞益道,“你不是早上还挺高兴的吗?现在这是怎么了?”
墨枫异撇撇嘴:“没事。”
从贞益问:“那个荀家的孩子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蔓菁塘可塞不下他的那些士兵。”
墨枫异摇摇头,烦躁不已:“不知道。”
从贞益无奈道:“你不是他朋友吗?怎么这些他没跟你说 ”
墨枫异不耐烦地垂下手臂:“我不是,您自己去问他吧。”
“我可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了,这种话怎么问出口 ”从贞益叹道,“那孩子可真不错,刚刚还跟我说起来了许多你们小时候的事呢,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像你个没良心的,忘得一干二净。”
墨枫异的动作一顿,僵硬地偏过头:“他都记得吗?”
“当然了。”
从贞益看出他脸色不好,于是淡声道:“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忘了吗?”
墨枫异疑惑道:“因为那段记忆太痛苦了?”
从贞益摇摇头道:“枫异,如果你觉得痛苦,应该记得更深刻才对。”
墨枫异也觉得她说的没错,令他痛苦的事,他总是记得很清楚,比如通州,比如墨显的离开。
从贞益继续道:“而且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刚刚形成的记忆,其实最不容易忘。”
墨枫异皱着眉头思考,从贞益忽然问:“你有没有连续一段时间做过同一个梦 ”
墨枫异愣了一下问:“怎么问这个 ”
从贞益音色一沉:“你有,对吗?”
墨枫异神色不大正常:“我......”
“告诉我。”从贞益正色道,“随我来。”
墨枫异很意外地在药房看到了后珂和公孙嵩黎。
他现在看到谁都很不爽,黑着脸问:“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后珂害怕道:“嵩黎的药好了,我陪他喝。”
“喝药还要人陪 ”墨枫异狠厉的目光转向公孙嵩黎。
两个少年神色俱是一动,恨不得没来过这里。
从贞益无奈道:“别闹了,小珂,去把我的针灸包拿过来。”
这次换到墨枫异神色一动:“什么东西 ”
从贞益淡然道:“针灸啊,给你。”
墨枫异一脸震惊:“我为什么要针灸 ”
“可以刺激你的记忆,如果你真的做过重复的梦,那么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从贞益接过针灸包,随意地抽出了几根。
墨枫异倒吸一口凉气,死死瞪着不长眼色的后珂。
从贞益忽然笑道:“我怎么忘了,你怕疼的。”
墨枫异不耐道:“这您还记得 ”
“当然了,小时候膝盖磕破了都是要哭的。”从贞益笑道,“每次要拿糖哄你才好,还都必须是公主或者贵妃来。”
后珂和公孙嵩黎不知道该不该笑,墨枫异则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两个窃密的小东西就地埋了。
墨枫异壮士断腕般问:“扎哪儿? ”
“手臂。”
墨枫异挑眉:“刺激我的记忆,不该扎头吗?”
“刺激过度容易造成错乱,手臂上的经脉同样可以,而且比较温和。”从贞益把墨枫异的胳膊拽过来,“你们两个等会儿按住他,别让他跑了。”
墨枫异冷冷一笑:“您看他俩有那个胆子吗?”
后珂和公孙嵩黎同时咽了一口唾沫。
话音刚落,门就再次被推开。
荀粲的声音传进来:“喝药怎么这么久?”
荀粲过了屏风,看到墨枫异的时候眉头蹙起,他怎么需要针灸
墨枫异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从贞益则继续道:“我说真的,可能有点疼哦。”
墨枫异不耐烦道:“就是疼才叫刺激嘛,赶紧的吧。”
荀粲忍不住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后珂和公孙嵩黎摇摇头表示不懂。
墨枫异吐出一口气:“你们出去。”
两个少年刚准备转身,荀粲却是直接坐到了他的身边。
墨枫异郁郁不满道:“我说出去你没听见吗?”
荀粲满不在乎:“我陪你。”
墨枫异咬牙道:“不需要。”
荀粲淡笑着对从贞益道:“请您开始吧。”
墨枫异翻了他一个白眼。
后珂和公孙嵩黎很是震惊,一个是从来没见过自己师父这么被呛,一个是没见过自己哥哥这么上赶着殷勤,被骂了还这么高兴。
他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默出了门。
从贞益轻笑道:“我记得从前在皇城,你们是很要好的玩伴啊,现在呢?”
墨枫异挑眉:“现在什么?”
“你刚说你们不是朋友。”从贞益微微弯唇。
荀粲忽然笑道:“的确不是,但我会陪他的,您就放心继续吧。”
从贞益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墨枫异懒得回应。
他忽然问道:“如果您现在扎针的话,我现在就会有反应吗?”
“什么意思?”
“就是......我会重拾我的记忆吗?”
从贞益一脸无语:“我是医师,不是法师。这种刺激是内在的,你可能根本感受不到,但你的梦中就不一定了,你或许......会在梦境中记起。”
“什么? ”墨枫异感到不可思议,“什么叫在梦中记起?”
“字面意思。”从贞益按压着墨枫异的胳膊,在尝试找出合适下针的地方,“就是你或许真的能想起来,但应该不是真实的记忆的,而是......而是幻化成为梦境,变得非常虚幻。”
墨枫异还是不懂,既然是他的记忆,怎么会变成梦呢?
从贞益继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有没有连续一段时间做同一个梦吗?”
墨枫异愣神摇头。
“我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噩梦。”从贞益道,“所以为了不让你恐惧,我没有问你梦的内容。这样的梦,很可能就不再是梦了,它可以理解为一种被扭曲的现实,甚至或许真的是你的一段记忆,就是因为有了这种可能,所以才可以尝试用针灸去刺激你,让你再想起来多一些。”
墨枫异实在觉得玄幻,梦境真的这么神奇吗?
“您的意思是,我的梦有可能是真的真的可能发生过 ”
从贞益应声道:“没错,不仅仅发生过,而且你很恐惧,从而印象深刻。你的内心为了防御这种恐惧,尝试去迫使你忘记那段经历。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记忆怎么可能随意抹除所以它以梦境的形式,仍然存在,但由于防御的意识太强烈,使它变得扭曲,就和真正的记忆有了出入。”
墨枫异听完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他怕了。
他难道真的溺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