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的人不多。”荀粲轻笑道,“李树。”
李树上前:“在,将军。”
“隐蔽起来,不要打扰这里的人。”
“是。”
李树带着一队人走了,墨枫异问道:“一路上没被人察觉吧?”
“我以审查地方军队的名义出来,皇上准许了,没人怀疑。”荀粲抬脚上了台阶,站在墨枫异面前笑道,“我怎么说这里这么安静呢,你都不留人吗? ”
墨枫异耸耸肩:“杏慈娘子不愿意,这里可不是我的地盘,你也收敛一点。”
荀粲淡笑道:“我知道,我感谢她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带人扰了她的清静 ”
“知道就好。”墨枫异又闻道,“你信里提到有事跟我说,为什么不在信里说 ”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进去吧。”荀粲不自觉地想抚上他的腰,那里手感不是一般的好。
可是碍于光天化日,荀粲只是拍拍他的背,好缓解一下自己无穷的思念。
墨枫异点了点头,回身出门:“好,诶杏慈娘子知道你来,还很高兴呢,她好像也认识你。”
“那当然了,小时候我是最让太医省心的,几乎不受伤,不像你。”荀粲笑道。
墨枫异一愣,顿住脚步回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荀粲。
“怎么了?”荀粲不解,觉得墨枫异哪里不对劲。
墨枫异眨了眨眼,失声道:“你记得她 ”
荀粲蹙眉:“难道你不记得那你为什么来找她 ”
“是因为我一个师父......”墨枫异的震惊无法言明,难道只有他忘了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墨枫异深深懊恼,当年在皇城的人他都记得啊,玉芷,项旖心,应延奇......怎么会唯独忘了从贞益呢?
荀粲上前扶住他道:“你没事吧?”
墨枫异待在蔓菁塘快三个月,他始终不敢问从贞益关于曾经的事,因为在冥冥之中,墨枫异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恐惧,或许就像花遣子说的那样,他的内心让他忘了这段记忆吧。
墨枫异抬眼看向荀粲,那温和柔亮的眼睛总是那么令人安心,他摇摇头:“走吧。”
荀粲不明所以。
从贞益坐在院子里筛选草药,看到荀粲还有些恍惚,他未免和荀维初年轻时太像了,尤其那一身戎装,宛如当年雄霸沙场的战神重生。
荀粲端正地行了礼:“多谢杏慈娘子救治内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没什么,只是还要在这里喝上几个月的药,委屈那孩子了。”从贞益掩不住的欣赏,“真不愧是将门后代。”
荀粲一笑,墨枫异还在晃神,荀粲碰了碰他的胳膊。
墨枫异猛然抬眼,茫然地看向荀粲。
从贞益无奈道:“别理他了,人在这里,他的心思可不在。”
墨枫异讪讪道:“去看看嵩黎吧。”
公孙嵩黎见到荀粲的一瞬间开始绷不住。
“哥......”
公孙嵩黎抱住荀粲开始痛哭,像是把这所有的心殇都发泄出来,哭得不能自已,直到精疲力尽。
荀粲温和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哦不,他就是在哄一个孩子。
公孙嵩黎把头埋在荀粲的肩窝,那是他仅剩的依靠了。
荀粲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哭。
嵩黎哭够了才泪眼朦胧地抬头,荀粲抚去他的眼泪,公孙嵩黎一怔,墨枫异也是这么做的。
荀粲看着公孙嵩黎脸上凹凸不平的疤痕,手指轻轻抚过问:“还疼吗?”
公孙嵩黎颤抖着摇头。
“对不起嵩黎,我来晚了。”荀粲不敢回想那个夜晚,简直已经成为他的梦魇。
“爹爹......”公孙嵩黎抬着头眼泪横流,“......下葬了吗?”
荀粲应声点头,公孙傲一直没有醒,只撑了大约半个月就撒手人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公孙嵩黎低着头,眼泪不可抑制地落下。
荀粲喉头微动,眼眶发红,可他不能哭。
墨枫异站在门外,后珂也哭了,不过他是高兴的。
“嵩黎终于说话了。”
墨枫异淡漠地看着禁闭的门:“是啊,他终于说话了。”
后珂兴奋道:“嵩黎很快就会好的。”
墨枫异却是面色沉重。
“怎么了师父 ”后珂看着墨枫异有点吓人。
墨枫异忽然推门而进。
“荀粲! 出来! ”
荀粲正坐在桌旁和公孙嵩黎说话,回头一脸不解,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忽然闯进来。
不过几人都没敢质问墨枫异,公孙嵩黎眨着通红的眼睛云里雾里,荀粲只好出了门。
墨枫异把他扯到空旷的地方,质问道:“公孙大人下葬了,那嵩黎呢 ”
荀粲含糊道:“他不是在你这里吗?”
墨枫异愠怒道:“我问,皇城的嵩黎呢?”
荀粲一顿,低着头半晌才道:“火灾里有几具无法辨认的尸体。”
“所以......”墨枫异颤声道,“昭告天下了对吗?”
荀粲抬眸,淡然道:“是,嵩黎也死在火灾里了。”
“可他没有。”墨枫异怒道,“你知道他没有! ”
荀粲冷声道:“那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墨枫异呼吸一滞,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刚刚已经告诉嵩黎了,因为他不能回皇城,所以我必须说他已经殒命火中。”荀粲叹息道,“嵩黎什么也没说。”
墨枫异苦笑道:“他当然不会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能保住命就不错了,他还敢奢求保住身份吗?”
“所以......皇城没有公孙嵩黎了。”荀粲残忍道。
墨枫异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可是很多人都知道他还活着。”
“但也有人不希望他活着。”荀粲道,“我们也必须当他已经死了。”
墨枫异颤声道:“可他还没死,公孙家还有活着的人! ”
“没有了。”荀粲冷声道。
墨枫异一把扯住荀粲的衣领:“你未免也太狠了,他是你弟弟! ”
荀粲淡笑道:“就因为他是我弟弟,所以我不希望他真的去死! ”
墨枫异颓废地放了手,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荀粲拉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
墨枫异挣扎着想离开,荀粲痛苦地出声道:“你明明也知道嵩黎不能回去! ”
墨枫异定住,回头看着荀粲道:“我知道他不能,甚至我也知道他必须死在皇城,可那是嵩黎的选择,我不能替他决定他的去留甚至生死。”
荀粲愣住,墨枫异继续道:“荀粲,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你还是习惯了自以为是地为别人好。”
“那难道嵩黎想回去,我就要看着他送死吗! ”荀粲无可奈何地怒道。
墨枫异挣脱他的钳制,冷眼看着他道:“你不能,所以你没错,荀粲,你永远没错,是我太自私了。”
荀粲拦住他,高大的身子挡在墨枫异面前:“我没有别的选择。”
墨枫异不耐烦地想推开他,荀粲攥住他的手道:“皇上已经不允许再查失火的缘由了。”
墨枫异一愣,荀粲继续道:“舅舅下葬当日,皇上宣我进宫,明确地告诉我那是一桩意外,让我不要再浪费人力物力去查了。”
墨枫异不可置信道:“谁都知道这不是意外。”
“皇上说是,那就是。”
墨枫异冷笑:“所以呢所以你不查了吗?”
“当然不是! 可皇上要包庇谁偏袒谁你看不出来吗?”荀粲急道,“我怎么敢说嵩黎没死 ”
“是,你不能,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墨枫异冷声道,“信里说的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吧?”
“你难道觉得我不想嵩黎能够光明正大地回皇城看看舅舅吗?”荀粲咬牙道。
墨枫异长舒一口气:“皇上即便要偏袒他,包庇他,可是如果铁证如山,怎么可能没办法呢?荀粲,你当然希望嵩黎安全,可他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荀粲沉默下来,墨枫异回头淡声道:“嵩黎醒了之后一直不愿意说话,是你来了他才开口的。你是他哥,是从小到大他最崇拜最相信的人,你说的一切他当然都会无条件同意,难道你指望嵩黎哭着跟你说他想回去吗?”
“我把失火的事告诉了嵩黎,虽然他表现得很淡然,但我知道他有多么想手刃了那个指使纵火的人。荀粲,他本以为你来了就有希望,可你只是告诉他,他也死了。”荀粲低下头,墨枫异继续道,“你把他的希望切断了,因为他死了,一个死人是不可能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