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瑭在她的话里,听到了从林淮初那没听到的,“小祺,三年前,你是不是有些事没告诉林淮初?”
阮祺缓缓点头,“淮哥被停掉工作后,他来找过我,拿淮哥和向云合威胁我,如果不分手,不接受他,他会让嘉合雪藏淮哥,会在部队里打压云合,他们家有人在部队。我答应了,和他演了场戏,说了很多过分的话,逼云合同意分手,收到他短信的那晚,就是我……”
禾瑭打断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过去了都过去了。”
阮祺摇头。
过不去的,如果真的过去了,她不会让Candy偷偷带她去陆军侦察部队,在外面等一天,却没一次能见到他。
“有时候我想,爱情不是美好的吗?可好像,它又是不幸的源头。”
“陈却爱我吗?爱的吧。可他的爱是毁灭,是噩梦。向云合爱我吗?爱啊,他的爱是成全,是其他人,一辈子都给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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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完陈却后几天,阮祺的情绪很低落。
在家时,总是郁郁寡欢,沉默的时间多过说话,林淮初和周旦哄她开心,她也只是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但喜欢出去,时常让Candy带她出去,一出就是半天,心情却不见好。
林淮初让Candy给她做了个测试,抑郁症并没有加重,于是他便想赶在跨年前,带她去见见那几个专家。
直到离元旦还有半个月时,她出去了,却没再回来。
那天早上,她和往常一样,让Candy带她出门,过后三个小时,她三年没用的微博突然发了一段音频,时间长达半小时。
林淮初看到后,立即联系她,她的手机却关机,随后Candy告诉他,阮祺不见了。
Candy说,她最后去的地点是海边。
他们十一点到的海边,没多久,她说她想吃城南一家小巷子里的灌汤包,央Candy帮她买几分份。路途有些远,Candy原想带她一起去,她不愿意,说想一个人看看海。
Candy拗不过她,想着快去快回,大概就一个半小时,让她有点独立空间也好。
一个多小时后回来,空荡的海滩上只剩一张翻倒的轮椅和她盖腿的毯子。
Candy从没这么慌过,和林淮初的通话里,话难成句。
林淮初越发觉得不对劲,明明这些天她除了不爱说话,没有任何异常,“你们这几天出去,都去哪了?”
Candy说:“陆军侦察部队,但每次回去后,她都说你知道,不用特地说。”
“什么?”
“从邻市回来,她就开始让我带她去那,没说为什么,每天就呆在可以看到部队门口的树下,像是在等人,但我观察过,进出的那些人她应该不认识。直到前天,我们打算回去时,听到两位外出的军人说什么营长要结婚了,她突然缩了一下,然后眼睛死死盯住那两人。”
林淮初问:“他们有说那位营长吗?”
“没说名字,只听到什么向营长……”
Candy后面还有话要说,却被他挂断。
林淮初点开Candy发过来的定位,戴上耳机想去听她发的音频,怕情绪失控,把车给周旦开。
点开音频,入耳是她平静不过,却带着柔意的嗓音。
“大家好,我是阮祺。三年后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你们的视线,很抱歉,但别来无恙……”
三十分钟四十二秒的音频,讲了三年前发生的事以及这三年来她的状况,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最后浓缩成半个小时的音频。
她像是旁观者,以淡然不过的口吻,叙述着似乎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没有哭,情绪没有起伏,甚至,停顿都没有。
“讲这些,不止是想还自己和淮哥一个清白,更是想让你们,在这个有太多虚假的世界看到点真实,而后,不要害怕,要善待它,爱上它。改变不了没关系,守住自己就好。愿上帝最初给你们缔造的心,都是纯善无比的,带着柔软,去爱自己,爱别人。”
林淮初扯掉耳机,别过头面对车窗,许久,抬起胳膊抹了一下眼睛。
周旦看得于心不忍,见他这样,也大概知道阮祺在音频里说了什么。
“淮哥。”他腾手,按住他的上臂,“小祺没事的,说不定她就是……”
他连个理由都编不出来,一个双腿走不了路的人,在海边,能走去哪。
“先开过去。”他的声音,哽咽到难听。
中午时分,路上很堵,一个小时,他们才赶到海滩。
Candy跪坐在轮椅旁,怀里抱着她的毯子。
而海滩上,只有一轮若隐若现的日光,奔腾的浪潮,和除了Candy身后一串脚印外,平坦无比的沙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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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祺的音频发出六个小时后,被顶上热搜。此后,挂了阮祺名字的帖子,在各大娱乐频道刷屏。
她最后一句话说,希望世间的人,带着柔软,去爱自己,爱别人。
可惜,网络上明理的人,终究比自以为是的人少。
或许有些人天生冷漠,受伤的人将血淋淋的伤口掰开给他们看,却换来一些“还好啊”“活该”这样的回应。
也或许,有些人生来残忍,毫无恻隐之心,皮开肉绽的伤口,他们觉得不够触目惊心,于是拿起刀往上砍,鲜血淋漓时,他哭,他们笑。
这就是网络世界里的人性,不问缘由,毫无章法,凭相差无几的网速和各自练就的手速,下言论,断生死。
可笑。
当扯开网络的遮羞布,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心口如一?
生在这样的时代,有多少人享受着网络便捷的幸运,就有多少人承受网络暴力的不幸。而幸运与不幸运,只在一念之间。
当天深夜,白天蹿于网络间的键盘侠已经疲惫,id为心向红祺的各个社交账号,po出一段话。
“成年人的行为言论,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此刻你们自比造物主,站在高处讨伐、批判甚至语言暴力别人,那么你要相信,终有一天,你会被自己推到刀锋浪尖上。天道有轮回,是真的存在的。”
第73章
林淮初用他所有能用的人脉去找阮祺,甚至陈却,他都找上了。
网上音频事件还在持续发酵,他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只私下联系熟识的人帮忙。
然而一周过去,阮祺像人间蒸发一样,陵江、墨尔本、珀斯,所有她待过、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
周旦看他这样不眠不休,白天一早出去,半夜回来,在沙发上随便将就一宿,第二天再重复前一天的生活,始终没敢将另一个可能,残忍的结果告诉他。
也或许,他心里清楚,只是不愿意相信。
“淮哥,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好不好,你已经连续一周没怎么吃了。”
林淮初半躺在沙发上,胡子拉碴,脸色憔悴,“没胃口。”
“那我买点开胃的,辣的怎么样,你喜欢吃。”
他淡淡的敷衍:“嗯。”
夜里冷得很,他穿得实在单薄,周旦看不过去,给他披了条毛毯才出去。
到电梯口等电梯,刚停在七楼,里面一个女人莽莽撞撞地跑出来,一个趔趄,摔在他身上。
周旦扶住她,看清人后,讶异道:“禾编!”
阮祺离开的前一天,禾瑭陪岑彧去岭安山里补拍一些损坏的镜头,刚到地方,手机被一个工作人员你不小心碰倒,掉进蜿蜒的山路里,以至她最后收到林淮初的信息,是让她注意保暖,别着凉。
随后又在山里拍了一周,信号不好,也不方便同别人借手机,知道有林淮初陪着阮祺,便放心许多,想着赶尽拍完再回去补办。
谁知出了山,岑彧告知她网上的新闻,她连回酒店休息都顾不上,直接搭最早的班机回陵江。
她用周旦给的钥匙打开门,屋里很干净,这些天应该没什么人走动。
客厅留了一盏橙色的落地灯,禾瑭一眼就看到闭眼躺在沙发上的林淮初。
走近,在沙发旁蹲下,她看到一个不像他的他。
“林淮初。”她小声喊他,怕他真睡过去会被吵醒。
喊了一句便不再喊,过了几分钟,他缓慢睁开眼睛,侧过头。
“回来了。”声音像被掺了沙砾的水。
禾瑭有心逗他,轻轻扯一下他的头发,“我才走一周,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哀戚,双眸中直接流露的悲伤,让禾瑭一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