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开口让他们进来,禾瑭先问:“你们家有鸡毛掸子吗?”
林淮初生惑:“什么?”
禾瑭重复一遍:“打扫用的鸡毛掸子。”
“有。”
林淮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用,先让他们进来,再转身去找。
找到递给她,禾瑭握住,掸一下,而后一棍子抽在他小腿上。
她练过跆拳道,知道怎么打会痛,又下了力气,这一棍子打下去,小腿上传来明显的痛感,他腿一缩,条件反射的跳开,“你干吗?”
禾瑭站起来,朝他走去,神色不善:“你不是不清醒吗?我让你清醒清醒。”
林淮初摸着小腿,一脸委屈:“我怎么就不清醒了?”
禾瑭不理会他的委屈,又抽一下,“你清醒?那你给我辞演?”
林淮初被她打出脾气来,拔高声音吼:“我辞演还不是为你好?再这么拖下去,你不得赔死?是,丢了这个投资方还可能找到下个投资方,但万一到时候观众抵制怎么办?有些人就是会带着有色眼镜看你,不理会你是不是演得好,到时还不是一个赔?”
禾瑭:“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如果有些人有心针对你,一部戏被截,就会有两部、三部。骂你的人天天有,第一天看,你吃不下饭,第二天看,你睡不下觉,第三天,你没心情工作,第四天,你是不是连活着都没心情?”
“林淮初,你不是说你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现在就是你报的时候,挂在网上的那些新闻,如果不是真的,你否认、回击、起诉,都没问题,但你现在因为他们放弃你的工作、事业,这只是第一步,难不成最后连你的生活也要放弃吗?”
林淮初:“我一个人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无所谓,反正没做过,坦坦荡荡,他们可以戴上有色眼睛看我,但我不能连累你。”
禾瑭气极反笑:“我就奇怪了,我一个编剧,你一个演员,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你连累我什么,你哪来那么多道德式的怜悯?”
林淮初被她一句轻描淡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激到,她把他们其他关系都撇开了,也或许在这个语境中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但听者有心,尤其是在经历几天的压抑后,起了别样心思的人被这样忽略。
火气上头,林淮初变了脸,语气罕见的冷:“既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在我被投资方抵制后,直接换掉不就行了?不换角、找其他投资方、我辞演又过来骂我,该是我问你吧,你哪来那么多多余的同情?”
坏情绪会扰乱人的语言系统,出口的话往往不顾情面,不含情谊,明明不轻易受伤的人,往往会遍体鳞伤。
禾瑭不至于到这地步,但不爽的情绪还是有的。她见过林淮初发脾气,可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挑起她心底敏感的点。
但今天,他的话让她觉得,她一颗热心喂了狗。
她把鸡毛掸子扔还给他,丢下一句“林淮初,你就是只白眼儿狼”,携着显而易见的怒火跨步离开。
她一走,林淮初只觉,他的心,空了一大半。
握着鸡毛掸子还有温度的手柄,一会,直到自己的温度也染上去,他才把它扔到沙发上,重重叹气,转身想去关门,看见站在玄关处还处于震惊的钟灵毓。
“你……”
钟灵毓上前来,张大眼睛举起拇指,“淮哥,牛逼啊,我好久没见糖糖这么生气了。”
林淮初迟疑:“她……她生气了?”
“不然呢?平白无故抽你两下?”
“我……”
钟灵毓把手里的外卖盒放下,伸手去拍他的肩膀,“淮哥,我知道你最近糟心事很多,但不要灰心,你可以的!还有啊,糖糖把路都给你铺好了,你别辜负她呀。”
林淮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迟早会知道,现在你要做的,是去哄一下糖糖,她饭都没吃呢,接受了那么多负能量。”
“我……”
“这是我们刚刚没来得及吃的菜,我拿回去了,她的话,你自己想办法。”
钟灵毓把袋子重新拎起,到玄关了转过身来威胁他:“虽然你是我男神,但你要敢欺负我姐妹,我分分钟扛把刀来把你剁成肉碎。”
人离开,房间归于安静。
林淮初扶着沙发把手,滑坐在地上。
回想刚刚的话,确实不知好人心了。人家顶着压力这么帮忙,自己却要在紧要关头退缩,还因为那么一句话出口伤人。
但他清楚,他生气不仅是因为话中所述的没关系,而是那一瞬间,打从心里最底处蔓延上来的不自信。
不自信的源头太多了,以至他不知道先从哪个攻破,手忙脚乱的,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分裂繁殖,然后像不可或缺的血液一样,灌满全身。
他发信息给许霁,和他说:
我把人给气走了。
也不是。
也是,我说了句话,让她伤心了。
支个招。
过十分种,许霁回过来一条,言简意赅:
别把脸当脸,去哄她。
第55章
林淮初长了张丢在人堆里,一张眼就能捕捉到的脸,仗着这皮相,从小到大颇受女生欢迎,扑上来的人数不胜数。
但林淮初是个奇人,多年来“情腺”像是被封住,扑上来的人,来一个他拒绝一个,来两个他冷脸,死缠烂打的他直接开骂,因此让无数个女生伤过心。
有时话说严重了,他便让人帮忙带句道歉,或者让朋友约人喝杯饮料开导开导,但他就是不会现身。
连句道歉都拐弯抹角找别人的人,哄女孩对他而言,确实是件技术活。
他沮丧地丢开手机,不留情地薅一把头发,头皮立时传来刺痛感。他没哄过人,也不知该怎么哄,毫无头绪。
只好上网查,搜索栏输入如何哄女孩开心,网页出现的齐刷刷是如何哄女朋友开心,脸皮厚如她,也不由得闹了个尴尬。
他点开回答量比较多的,答案五花八门的,但有一个相同点,都是情侣间才能用的方式,他们这不上不下的关系,可取的太少了。
他泄气,开始头脑风暴以前身边朋友用的招式,实在想不出,最后差点给阮祺发去信息求支援,却突然想起钟灵毓临走前的话。
他起身,掸掸裤子,走向厨房,走了几步顿住,回去把手机揣上。
一个小时后,他做出两道菜,尝了尝,不好吃,也不算难吃,总归能入口,和她的厨艺自然是没法比的。
幸好中途在满园客点了一些,不然这两样东西,他还真不好意思拎上门去道歉。
把菜用保温盒装好,等外卖送到,他才一起拎着下楼。
到她家门口,敲门时有些心虚,怕她不来开,也怕她来开,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了一会,没动静,他略显失望,看来真把人惹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不对,是不让哄的那种。
他想就把东西放下,再给她发个信息,不愿意见他,那就不见吧。
刚弯腰放东西,还没直起腰,门被打开,他抬头,一滴带着香味的水落入他眼中,有些不舒服,他闭了闭眼。
禾瑭洗了澡,头发湿湿的捋在脖子后,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
“来干吗?”她语气不善地问。
林淮初赶忙站直,嘴唇刚动,被禾瑭截住话:“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同情心。”
他叹气,就知道。
“我是来道歉的。”他有些别扭。
禾瑭扭头,想也不想地答:“不接受。”
“那你等会我。”
林淮初拔腿跑向楼梯间,禾瑭怔怔地等着,两分钟后,他跑回来,双手背在身后,微低着脑袋。
触及禾瑭没有表情的脸,他动作迟缓,将藏着身后的东西拿出来,一把鸡毛掸子。
“不接受的话你抽我吧,抽到你接受为止。”
禾瑭呆住。
林淮初强行拉过她的手,把手柄塞到她手里。
手柄似有针,禾瑭一摸到便丢出去,骂他:“林淮初,你有病啊?”
“有,心病,你给治吗?”
禾瑭气到口不择言:“治个球!”
林淮初笑出来:“别气了,刚的话我是无心的。”
禾瑭不说话。
林淮初开始甩锅:“我是被你气到。”
禾瑭瞪他。
林淮初:“真的,明明都这么熟了,你说和我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