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脚踏了上去,液体溅到了脚背上,有种难言的痛快。陆斐斐再次看向三人。
贺州失了笑容,温弦垂下眼眸。
而闻星阑只是看着她,桃花眼里写满了别样的情愫,像是波澜的海,几乎要将陆斐斐溺毙其中。他的唇线抿得很紧,脸颊处微微凸起的肌肉证明了他紧咬牙关,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们,是想起来了吗?
陆斐斐体内的深潭中裂开一条缝隙,深入骨髓的隐痛经过那些黑水涤荡,出现了一种痛痒交织的感受。
她享受地看着三人的表情,像是从他们的沉默中汲取了力量。她侧头,看向自己卖掉的那幅画《6.20.22.36》。
四年了,她终于有勇气看向那幅画了。
画面中有个模糊的人形,人形被色块填充,人形安放大脑的位置和画布边缘的色彩相连,似乎在吸食外界的色彩。
外界的色块形状扭曲,像是被拧干的抹布,也像是折断的人形。
折断,舒展,弯曲,变形,小人不是在跳舞,而是投入了深渊。
瑰丽冶艳,疯狂迷乱。形状的扭曲让人痛苦,但色彩又刺激着眼球,只想让人盯着这幅画,永远不挪开。
四年前的六月二十号,有人纵身一跃,带着陆斐斐的灵魂和感知一并坠入了深渊。
“你们在看什么呢?”王桃溪问。
她的声音像是打破了此处的魔咒,众人如梦初醒。温苒抹了下眼角,甚至不敢再看那幅画。
温苒走到王桃溪身边,说:“我们在看画。”
王桃溪不动声色地看了闻星阑一眼,眸光又转向这幅画。她说:“我四年前在美院附近的美术用品店看到这幅画,当即就决定买下。过了这么久,我还是看不厌这幅画。”
温苒不断地看向陆斐斐。陆斐斐没出声,只是站在一旁,凝视着她的作品。她想,王桃溪当然看不厌,没有经历过这种痛楚的人都会被这幅画吸引。就像白纸一般的女孩儿总会爱上饱经沧桑的男人。
可她不敢看这幅画,就连拿去美术用品店装裱时,她都不想多看它。送去装裱后,陆斐斐一直后悔,她很想毁了这幅画,但她没办法下决心。
美术用品店的老板发来消息,有人要花五万元买下画作。陆斐斐当即就同意了,甚至没问是谁要买的。
她只想快点摆脱那一晚带给她的伤害,将画脱手后,陆斐斐也没觉得轻松多少。
那时候的她明白了,痛苦并不由画承担,而是由她承受。
再看这幅画时,陆斐斐的心绪宁静了不少。她和这幅画的情感牵连,应该走到这里就结束了。
“如果我拿出心头好来拍卖,不知道能赚多少。”王桃溪说。
陆斐斐失笑,自己的痛苦被拿去拍卖,这还真是一场行为艺术。
“你要多少?”一旁的贺州突然出声。
“你有兴趣?需要嘉德的专家来估算一下这幅画的市值吗?我怕你买亏了。”王桃溪半是调侃地问。
“我参加竞价。”沉默良久的温弦说。
“五百万,这幅画给我。”闻星阑说。
【16】独享
陆斐斐不可置信地看向闻星阑。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一个想法:闻星阑疯了。
闻星阑眼神淡漠,口吻随意,好像刚才报出的只是一串数字,并没有什么意思。
听完他的报价,KD的眉毛几乎要掀到头顶。KD说:“我的第一幅画拍卖价格不过三十万,我还准备按这个价格买下来。现在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了,我退出。”
贺州和温弦都没出声,贺州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温弦和闻星阑交换了眼神,也放弃了。
王桃溪对闻星阑说:“看来你是真的喜欢这幅画。”
“今天的拍卖金额不是要捐给你的俪群会吗,就当是做善事了。”闻星阑说。
“那就麻烦闻总去舞台旁刷卡了,我们俪群会稍后会附上捐款证明。”
王桃溪说完,揭下《6.20.22.36》的铭牌递给闻星阑。他接过后,走到陆斐斐面前。闻星阑说:“一起过去填捐赠卡。”
“我为什么要去?”陆斐斐不解。
闻星阑的眼神落在陆斐斐手里的外套上,他不由分说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使了巧劲,力气不大,她怎么也甩不开他的手。两人一路较劲跌跌撞撞往舞台旁走去。
她光顾着和闻星阑较劲,走路没注意踢到红毯下的暗线,绊了一下。好在闻星阑拉住了她,陆斐斐倒进了他的怀里。
她想起身,身后的坠子缠在了闻星阑外套扣子上,两人以奇特的姿势拧在一起站着。陆斐斐一回头,两人鼻息相缠,他的那双桃花眼近在咫尺,连眼底里的纹路都能窥见一二。
这样的距离太近了,陆斐斐屏住呼吸,她伸手想解开身后的坠子,却无意摸到了对方坚实的胸膛。
一紧张,陆斐斐不自觉摆了下脑袋,两人的鼻尖相擦,连嘴唇都要碰上了。
他身上还是那款熟悉的香水味,此刻显得格外撩人。她没喝酒都觉得头晕目眩。
她连忙后退,可链子差点把她勒死。她又默默退了回来,垂着眼睛看着地毯,整个人像把椅子。
突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只手,掌心温热,极为熨贴。闻星阑的唇贴在她的耳边,他说:“别动,我把链子解下来。”
先是从右耳开始,再是肩膀,接着是后背,电流从他的声音里传递开来,陆斐斐感觉半边身体都变得酥麻。
闻星阑的动作慢斯条理,他的指尖时而勾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轻轻滑过时,带起了骨髓深处的痒。
最后他的手贴在了她的后腰上。
陆斐斐晕晕沉沉,全身的感觉都在后背,连呼吸都变重了。
“坠子给你。”闻星阑说。
紫色的坠子躺在他的手心上,陆斐斐接了过来,低声道谢。她刚准备转身离开,被闻星阑抓住了胳膊。
他说:“我想和你聊聊四年前的事。”
陆斐斐止住了脚步,心跳落了一拍。她很好奇,闻星阑能和她谈什么。
她颔首:“好。”
两人走到舞台旁临时搭起的小桌边坐下。工作人员接过闻星阑手里的铭牌登记,他递了张单子过来。
陆斐斐莫名其妙地接下,他又递了支笔,说:“填一下姓名电话和工作单位。”
“干吗?”
“填写入会资料。”
闻星阑的手指点在单子的抬头上。陆斐斐瞧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自觉记起了他的手掌温度。
晃神好一阵,闻星阑在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陆斐斐点了点头,胡乱抓笔填表。
填完后,她把单子塞了回去。工作人员嘴唇翕合,说了好多,她也没听进去,只知道会有证书寄到她的住处。
闻星阑抽走她手里的外套,递给工作人员。他说:“把衣服给温苒。”
说完,闻星阑带着陆斐斐走到宴会场地的露台处。这时场内正在进行艺术品拍卖,很多人都围到了舞台中央,露台处空旷起来。
陆斐斐回头看了眼人群聚集处,贺州被温苒缠住,连手都伸不开。他多次环视全场,似乎是在找她。
台上的王桃溪主持拍卖会,聚光灯下的她引人注目,不需要任何男人撑场面,她独自一人就胜过所有人。
陆斐斐本以为王桃溪和闻星阑有关系,可看到两人刚才的互动,她又疑惑了。她觉得两人更像是相互利用。
温弦在饮料台边喝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斐斐收回眼神,闻星阑问:“你在找谁,贺州?”
“没找谁,只是看看。”
“你要是以为有人会对四年前的事抱有歉意影响接下来的活动,你肯定要失望了。”闻星阑说。
陆斐斐的心思被猜了个正着,她垂眼看到自己的脚背。酒渍仍在,如同朱砂痣一般点缀在脚面。
四年前的事,她总骗自己说过去了,其实她根本跨不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只是心里的疙瘩长在那里,她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陆斐斐不得不承认,除了画画之外,她做什么都一塌糊涂。
“是,你说得对。”她撑着下巴,眺望远处的灯火,眼眸被映得发亮,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四年前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闻星阑说。
“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什么也不能改变,你还会觉得我很麻烦。”陆斐斐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