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番外(136)

李治和裴英娘怕打扰她午睡,都已经离开了。

殿中的侍婢们看着李令月咬牙切齿的模样,捂嘴吃吃笑。

昭善拧干帕子,为李令月擦脸擦手,轻声细语道:“公主,贵主成了武家女儿,以后还是您的妹妹呀!”

李令月眉头紧皱,烦恼至极,“从妹和表妹哪能一样!谁这么多事,非要让英娘改姓武,出家还不够吗……”

她忽然愣住了。

除了李旦,还能有谁?

看来,八兄是真的认准英娘了……

李令月沉吟不语,有些发愁,之前她觉得李旦过一段时间可能会转变心意,所以瞒着英娘。现在看李旦这来势汹汹的架势,连姓氏都说改就改,英娘这么听话,哪是八兄的对手啊……

她心神不定,扯走昭善手里的巾帕,胡乱擦把脸。手指上缠着的丝帛刚刚解开了,十指纤纤,指尖色若胭脂,比花钗间镶嵌的红鸦忽还鲜艳。

八兄那么强势,英娘还是个懵里懵懂的小娘子呢!

裴英娘如果知道李令月这会子在想什么,一定会心生警惕。

但是她不知道。

她刚送李治回含凉殿,看天色还好,和风阵阵,没有急着回东阁,顺着回环相连的曲廊,一边欣赏池中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一边蹙眉想着心事,慢慢走到太液池西岸。

池边荷叶繁茂肥润,挤得密不透风。光线落在这里,都是暗沉的。

半夏让宫人摘几片刚刚舒卷开的嫩荷叶给她,笑着道:“煮黍臛的时候加点莲叶,能清暑气,黍臛太腻了。”

裴英娘心不在焉,继续往前走。

回廊空阔,微风时不时拂过,荷叶荷花轻轻摇晃,响声绵密,像春夜细雨,若有若无,时断时续。

她走到一处飞桥前,木屐踩着摩羯纹阶梯,拾级而上。忽然听到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唤她,“英娘。”

裴英娘抬起头。

李旦站在飞桥上,眼眸微微低垂,低头俯视着她。他刚好站在背光的阴影处,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一双眸子异常雪亮,即使隔着一段长长的阶梯,裴英娘依然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灼人。

她仰着头,和李旦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怔怔道:“阿兄。”

李旦缓步而下,袍角拂过栏杆,簌簌响。

他很快走到裴英娘面前。

成年男子引而不发、暗藏侵略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气势太摄人了,裴英娘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李旦目光微沉。

裴英娘有点怕,又有点疑惑,看到李旦不高兴,脑子里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反应——往前走两步,这下子和李旦近在咫尺,完全面对面了。

李旦双眉轻皱,像是在笑,又没见他扬起嘴角。

裴英娘嗫嚅两声,哼道:“笑什么?”

她才不怕李旦呢,她只是不想看到李旦不高兴而已!

李旦抬起手,伸到裴英娘鬓边,摘下一朵粉白芍药,突起的指节轻轻合拢,碾碎花朵,嘴角微微勾起,轻笑道:“怎么戴这么多花?”

语气婉转柔和,尾音缠绵,有促狭调笑的意味,和他锋利敏锐的眼神截然不同。

裴英娘仰起脸,“啊?”

半夏和忍冬连忙上前请罪,小心翼翼道:“贵主,圣人不许我们提醒您……”

宫人取来一只飞禽花鸟纹金银平脱镜。

裴英娘接过葵花形状的平脱镜,换个方向,揽镜自照。

“……”

镜中的少女绿鬓朱颜,眉清目秀,漂亮是漂亮,但不管是谁,顶着一头姹紫嫣红的鲜花,除了热闹喜气之外,只剩滑稽了。

就像个移动花架,艳而俗。

裴英娘恍然大悟,难怪刚醒的时候,李治和李令月笑得那么古怪呢!原来阿父和阿姊趁她睡着的时候,往她的发髻上插满了含苞待放的芍药花……

不止螺髻上堆叠插满了,两鬓和发尾也没落下,还一朵叠一朵,硬生生堆出一团艳粉。

刚才她低头喝茶的时候,觉得头顶的金花发钗比平时沉重,以为要么是自己的错觉,要么是睡久了脑壳发晕,哪想到竟然是李治和李令月在捣鬼!

更可恶的是,她戴着满头花经过大半个寝宫,路上不知被多少人看到,李治竟然不提醒她!不仅不提醒,还不许宫人们吱声!

简直冷酷无情!

她顶着一头花,看起来肯定很搞笑,李治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她商谈正事,果然是经验丰富、深藏不露的大唐皇帝!

裴英娘哼哼道,以后再也不要喜欢阿父了!

第79章

宫人们忍俊不禁。

半夏和忍冬想上前帮裴英娘摘掉满头的芍药花, 刚跨出两步,一道清冷的眼神从她们身上扫过。

两人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煞住脚步。

裴英娘捏着平脱镜, 左顾右盼,怎么一个个的都没动静了?

一只干燥宽大的手笼向她鬓边, 手背擦过她的耳朵尖时, 有意无意停留了两下,触感温热。

李旦眉眼中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眸光低垂,视线落在裴英娘绸缎似的墨发上,指节微微勾起,一朵接一朵, 替她摘掉东倒西歪的芍药花。

现在英娘是他的表妹。

原来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但是机会来得刚刚好, 一步步筹谋算计,他终于不用掩藏自己的心思, 可以光明正大地表露他的绮念。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裴英娘,李英娘, 武英娘……不管小十七是什么身份, 最后只能是他的。

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仿佛此时此刻, 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裴英娘摘花。

四周鸦雀无声,连聒噪的蝉鸣都隐在午后斜阳中, 宫人们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裴英娘老老实实站着不动,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她晕晕乎乎地想:李旦还是那个李旦,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阿兄……”她怔怔道,“以后我得改口叫你表兄吗?”

她以为李旦会给出和李治一样的回答。

可李旦却点点头,轻轻嗯一声。

他生得高大,声音像雨丝一样,从头顶慢慢飘落下来,飘进裴英娘心底。

她抬起头,仰着脸茫然地看他,“表兄?”

李旦没说话,眼神深邃,眼底波澜起伏。

裴英娘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故意气他似的,一口接一口道:“阿兄,阿兄,阿兄……”

李旦眉头轻皱,盯着她晕红的脸颊看了好一会儿。

杏眼水润,眼波流转,雪白柔嫩的肌肤底下沁出一抹淡淡的艳红,像璀璨的霞光笼罩在皑皑白雪上,清冷中生出别样的艳丽,摄人心魄。

他呼吸一窒,宽袖里的手悄悄捏握成拳,掩下胸腔里翻腾的躁动,“你刚才吃酒了?”

“我……”裴英娘很想说一句我没醉,想起这句话代表的意义,又悻悻然闭上嘴巴。

李旦低低叹口气,语调无奈而又纵容,“我送你回东阁。”

他拉起裴英娘的手,指尖的茧子有些粗糙,刮在她娇嫩的掌心上,不疼,但是却像一道闪电猛然间劈过一样,震得她浑身发麻。

她下意识缩回手,李旦已经好几年没这么牵她了吧?十几岁的小娘子,还被兄长牵着走,好像不大合适……

李旦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英娘……”他哑声说,带着淡淡的压迫,“你醉了,小心路上摔着,我送你回去。”

他再一次伸出手。

裴英娘这一次没敢打开他,乖乖让他牵着往前走。

她没醉,她能连喝几斗酒,怎么会因为吃了几杯浊酒就醉了呢?

李治和李令月故意给她戴一头的芍药花,看上去好像只是偶然灵机一动,想和她开个玩笑,其实是为了警告宫人们,就算她以后是武家人,他们依然会和从前一样待她,甚至会比从前更好。谁敢因为她的身份变了就怠慢她,得先掂量一下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够不够稳。

李旦应该也是如此吧,故意让宫中所有人看到他还是和几年前一样疼爱珍视她,哪怕她不再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裴英娘眼眶微微湿润,指节用力,把李旦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表兄……”

她试着认真喊了一声,忍了忍,还是撑不住笑了。

表兄她叫不出口,那八郎?八王?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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