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下了暴雨,我没能等来黎明,是来祁家暂住的徐风从墓园将奄奄一息的我捡了回去。”
“那年他十一岁,背着我从西山墓园走下来,后来很多次,我都会梦见那个场景。”
“那是第一次,我与死神擦肩而过。”
发上的手指一顿,谢铮行垂眸看着她,这些过于陈旧的过往,竟是连他也不曾知晓,如今听来,又何尝不是情意深重。
“所以,我忘记你了,理所应当觉得徐风说的是真的,阿铮,你知道吗,你是我人生的另一条路,如果没有你,我会在我原本的那条路上走下去,可能真会像徐风说的那样,我会嫁给他,碌碌一生。”
那一瞬间,谢铮行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被塞了棉花,他低低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祁熹。”
“一直没能说,还他一条命,给你自由,自己解脱,阿铮,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傻。”
“傻吗?”
“嗯。”
谢铮行低头吻了吻她微凉的手背,“你若以命还他,我拿命陪你。”
“祁熹,遇见你前,谢铮行一人,你活着,我有个惦念,你若不在,我便生不如死。”
“你要走,便带上我,或送我先走,我去给你探探路。”
第七十五章
门外传来哐的一声,微掩着的门一晃,屋内的人面面相觑,随即起身朝外走去。
本该早已离去的谢宁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倒在门前,棒棒糖甩出去好远,谢铮行站在门口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
谢宁不自在的咳了两声,朝着谢铮行身侧站着的祁熹眨了眨眼,倒也不急着起来,就势坐在地上。
“哥,你谈个恋爱老跟生死挂在一起,这样是把女孩子骗不回去的。”
谢铮行拧眉看着她,一脸冷肃,“谢家是这样教你的,听人墙角,还要被人发现,谢宁,你好样的。”
祁熹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了看身侧长身玉立的阿铮,一个不准备起,一个倒也不准备扶,她眨了眨眼,从谢铮行身后出来,朝着地上的谢宁伸出了手。
“唉,果然嫂子一定是亲的,哥就不一定了。”
谢宁借着她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谢铮行挤了挤眼。
“不是走了吗,回来干什么?”
谢宁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有句话没告诉你,帮我带句话给他,回来见我一面,两不相欠。”
谢铮行睨了她一眼,“今晚我去秋月山见老爷子,希望你到时候已经在了。”
“哦。”
祁熹看着一来一去兄妹两人,不由弯了眉,这样阿铮倒也不算孤身一人,这个半路找回来的谢家,也不尽然是糟糕。
“嫂子,你去哪?”
谢宁看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祁熹敛了心神,朝她笑了笑,目光却是望向阿铮,“我回家,叶心还在祁园。”
“我送你。”
一直静默的阿铮沉声道,祁熹看了他一眼,目光交错,随即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气氛有些凝滞,阿铮抿着唇,一副心情不虞的模样,还没等祁熹没顾得上阿铮的情绪,谢宁便亲热的挽上她的手,眉眼弯弯,笑得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我送你,顺路。”
还是那辆极其拉风的摩托车,祁熹看着那辆车有一瞬的头疼,不由想起四个字,招摇过市。
谢宁坐在车上回头看她,还伸手拍了拍后座,笑得一脸得意,“上来。”
祁熹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眼谢宁,迟疑道:“你送我回熹行娱乐就好,我车停在那了。”
车速极快,一路的轰鸣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在十字路口还有几个年轻男子朝她们吹口哨,谢宁回头看看,口哨倒是比那几个男生吹得还响亮。
祁熹不由失笑,这个谢宁倒真是与阿铮不同,有趣的紧。
车子停在熹行娱乐门口,谢宁抱着头盔就那样看着她,良久喊了她的名字:“祁熹。”
她站在摩托车前,面前的谢宁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会嫁给我哥吗?”
“会。”
谢宁看着她坚定的回答,一颗心稍定,“我哥是为了我抗下这个担子,你若希望他只做铮神,谢家就交给我,祁熹,你一定,要紧紧握着他的手,任何时候也要这样坚定选择他。”
“爷爷没能握住二伯的手,也没能握住我哥的手,可在谢家危难时,只有他紧紧握住了我跟爷爷。”
“走了。”
那辆风风火火的摩托车自视野中消失,祁熹抿了唇,可真是,只要牵连徐风,她跟阿铮都不会有好心情,这就是这段感情里最大的雷区,只要谈及,两败俱伤。
……
“祁老师,那个大哥哥呢?”
刚回祁园,小叶心便噔噔从东苑跑了过来,祁熹微垂眼眸,收敛情绪,温软了声音:“哪个大哥哥?”
叶心牵着她的手朝东苑走,天边隐隐暮色,几片彩云飘在天边,“沈叔叔说,祁老师去见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是一个大哥哥。”
“祁老师,他不喜欢我吗?”
童声怯生生的带着几分试探,祁熹摸了摸她的头,“他很喜欢你,叶心。”
“真的吗?”
“真的。”
小姑娘眼里盈着笑意,一如当时初见,祁熹站在明乐山的大树下,于驰追着一群孩子跑,叶心落在最后,却是一副俏皮模样,如今算来不过两个多月,对她跟叶心来说,好像又不是两个月那样简单。
“沈叔叔呢?”
“在园子里,沈叔叔说那些花要绑起来,才能长得直直的。”
玫瑰园里,沈句挽了袖子给当年祁琛种植的玫瑰系上了丝带,每一朵都系上了红丝带,飘扬在晚风里。
“当年其实是我喜欢白玫瑰,比起花,你父亲更喜欢树多些,后来慢慢地,就成了我喜欢树,他喜欢花了。”
沈句将手上的泥捋掉,朝祁熹她们走来,指了指玫瑰园,朝祁熹道:“这一下午,就折腾这个园子了,你看看如何?”
祁熹看着满目的红绸带,“您的手艺自然不错,姑姑说过,您上大学那会,还去玫瑰园兼职,比起律师,她认为您说不定更喜欢园艺。”
“哈哈,还别说,我真想过,做一个好的园艺师也不差。”
说着,在叶心面前蹲了下去,“祁老师回来了,开心吗?”
叶心点点头,奶声奶气道:“开心。”
祁熹弯了唇,“您带她辛苦了。”
“小姑娘很懂事,我很喜欢。”
“就是太懂事了,晚饭出去吃吧,你姑姑刚刚来电话,在帝江宴订了位子,给你跟小叶心接风。”
祁熹“嗯”了一声,转头朝着叶心道:“一会跟老师去见老师的姑姑,好不好?”
叶心睁着大眼睛,有些局促的点点头,祁熹手指摩挲她的手背,唇角勾笑,“小叶心这样乖,她一定很喜欢你,你也可以喊她姑姑。”
小姑娘乖巧的点头,祁熹摸了摸她的脸,不由想起沈叔叔那句“就是太懂事了”,她作为长女,自小听到最多的便是这句,这样一句夸赞的话,对她跟叶心这种心思敏感的孩子来说,哪里是夸奖,更多的像是枷锁。
年少时的祁熹困在那样一句话里,父亲身故也强打着精神,便也学会了如何在那群对祁家虎视眈眈的人面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些人只知祁家大小姐心性坚韧,聪敏睿智,却忘了那一年她也不过是个十岁稚儿,爷爷重病,姑姑未归,无人可依,周围是群狼环伺。
亦是那一年,W市的世家大族无人不知祁熹,知她却也不喜她,世家名媛远不须像她这般强硬聪慧,只怕这样的女子娶回家也是个不好掌控的主。
“叶心。”
望着叶心那双澄澈的眸子,祁熹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不安与忐忑全都藏在心底,“以后,老师会是你的家人,你可以不乖,可以任性,可以像在明乐山一样追着于老师养的鸡满山跑,老师也会像阿嬷那样凶你,教训你,可我们是家人,所以,你别怕。”
那样一番话,是说给叶心,也是说给记忆里那个年幼的祁熹,如果当年,她能试着多依靠宁晴,或许母女情分也不会如此淡薄。
可这样一段话,也曾有人对她说过,直到现在依然如此。
帝江宴,祁熹他们到时,祁辰星已经点好菜了,甫一进门便朝着祁熹身边的小姑娘招了招手,叶心躲在祁熹身后,手里还握着沈句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