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铮行微微抬眼,静静道:“高永说?”
秦止手里酒杯放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你也知道,我就算不想知道这事,可您老人家在业内搞得动静也太大了些,凡是跟徐氏合作的企业大多都看谢氏眼色转身找了沈千。”
“祁熹已经远走,你又何必。”
静默的人冷冷开口,声音是不容反驳的坚定,“当年我忍,是看在祁熹的面子上,他总归占了丈夫的名头,我不想祁熹为难,可你知道,他怎么逼得祁熹,又要我怎样放下?”
“他拿走的,总归该还回来。”
秦止微微垂眸,两人缄默,他知道没有人有资格劝说阿行就此放过徐风,放过那些始作俑者,未尝他人苦,不劝人向善。
“徐风留了东西在我这,说是给祁熹。”
“你既然来了,带走也是一样。”
一本画册,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祁熹二字,边角有些磨损,看着有些年月了。
“谢谢。”
秦止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低沉:“比起你对徐家怎样,我更担心你,因为良善的人在伤害别人时,总是自己受伤更多些。”
他想终有一日,寒冬过尽,自此星夜长明。
第六十六章
像是浮生梦一场,梦里邂逅了许多人,他们有的在人生只是匆匆一瞥,有的便是一眼万年,那些浮光掠影在某个时刻不经意间想起,都是人生或深或浅的痕迹。
夜风很大,高永将车停在W市临江的柏油路上,车顶打开,四面八方的风灌了进来,谢铮行看着W市的灯红酒绿,心中浮现的竟是无尽的孤寒。
“徐氏那边情况怎样?”
声音清冽,高永转头,思量道:“我们这边消息一放出去,徐彦那边就已经有动作了。”
“我想这次或许用不着我们自己动手,徐彦就够徐风费些心神。”
谢铮行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眼里蕴藏着波涛暗涌,“徐彦此人心思不纯,诡计多端,论心智不及徐风大气宽厚,论能力也不及徐风才干出众,可这人有一点好,不知疲惫”
“即使徐风当年为了娶祁熹脱离徐家,他也未曾有过半分松懈,像是只要徐风活着便是他心中一颗拔不掉的刺。”
高永点头,静声道:“所以徐风一回徐家,他那边便向我们投诚示好,上次您拒绝了,这次您同意,只怕他也未必诚心。”
谢铮行垂眸,声音散在风中,他冷声道:“名利场,谁又有几分真心可见。”
徐彦想借谢氏的东风,而他谢铮行也并非好心相助,像徐家这样家底深厚的家族,他想给予重击,若非家族内斗,恐怕还要费些心思,既然徐彦送上门来,他何必枉做君子。
指尖夹着的烟未燃,他微微垂眸看了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经意地笑了笑,将烟收了起来。
他派人跟着她,守在山下,其实他有一万种理由让祁熹回来,只是他不愿意,不是不能,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
找回来,然后呢?
看着她强忍着满身伤在他身边强装欢笑,还是在无数个他不知道的夜里挣扎难眠。
他治不好她,或许时间能,所以由她去,一月两月,一年两年,他总想等她自己回来,然后牵着他,温声说句久等了。
熹园里,她留给他的录音也已经听了许多遍,那些她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便以那种形式留给了他,那天他目送那辆载着她的车在雨幕里远去逐渐模糊,心一点一点变空,等回到家没了那一豆灯火,只剩满室孤凉。
有时候静下心,他会想熹熹在说那些话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情,委屈、难过、心疼,她说她曾经以为离婚便能让过往的怨仇变得轻些,却不想那里面有一个孩子的性命,她觉得痛极了,选择不去恨,却没理由要求他也放下,那也是他的孩子,曾经她也是他要娶的人,一朝惊变,让他的人生满目疮痍。
该去恨的人,她不拦着,却唯恐阿铮身上平添罪孽。
夜里,祁熹挽了长发,伏案办公,孩子们的字透着几分稚嫩跟童趣,歪歪斜斜,一笔一划。
她改的很认真,每一个孩子的作业都标注了错误以及鼓励的话语,当老师这半个月来,虽是辛苦,更多是满足,那些孩子的笑脸带给她的是情感上的慰藉。
于驰端了杯温水置于桌前,她抬眸,低声道谢,男子摆摆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声音醇厚:“祁熹,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祁熹伸手握着水杯,温热自冰凉的指尖席卷全身,静默片刻,“W大。”
“哦,原来是个学霸。”
她捧着杯子,低头喝了口水,时隔多年没听过人这样说她了,恐怕在多数人眼里,现在的她跟当年的祁熹没有半分相像。
“你呢?”
“政法大学。”
祁熹了然点头,“跟沈叔叔一个学校吗?”
于驰点头,笑道:“沈叔可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即使他毕业多年,跟他有关的传闻可是一天更盛一天。”
祁熹偏了偏头,疑惑道:“什么传闻?”
“据说当年全校的女生见了沈叔没有不动心的,其中最有意思的是当年法律专业招的女生比男生多,有几个学姐据说为了沈叔打了起来,将当时的系主任气得不轻,还搞了一个模拟法庭,对那几个学姐进行审判,你猜猜那场的模拟法官是谁?”
祁熹眨了眨眼,“沈叔叔?”
“对了,据说那些个学姐最后都哭了,沈叔冷漠又绝情的名头便传了出去。”
“再后来的新生,也有为男色所惑一往直前的,到最后也都是落得悻悻离场。”
祁熹想着沈句那副不苟言笑,严肃威严的样子,倒是能窥见几分年轻时的模样,虽不完全像,但总有几分影子在。
沈叔叔跟爸爸也曾是某个少女不能与他人言说的少女情怀,如今从旁人口中听到,竟有几分趣味。
李晴晴端着碗自外面进来,打趣道:“沈叔今晚可能要打喷嚏,你这样念叨他,要是沈叔知道你把那些事告诉小熹,就等着挨骂吧。”
说着将手里的碗递给祁熹,弯着眉眼,“刚烙的饼,你尝尝,里面放了糖,甜甜的。”
祁熹捏起一块,热热的,软软的,扑鼻的是面粉的香气,带着丝丝甜意。
“好吃吗?”
祁熹朝着李晴晴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
她从未吃过这样的饼,简单至极,却又美味至极。
有人说,最有滋味的美食在未来,在过去,以期盼跟回忆做辅料,味道总会独特些。
于驰咂咂嘴,“小祁熹别给她面子,不好吃就说不好吃,我吃了这么些年,都是一个味。”
说完还咬了一大块饼,看起来极有食欲,李晴晴回头看了眼他,伸手就要去夺他手里的饼,两人闹做一团,祁熹看着他俩,眼里多了几分温情。
这一刻祁熹突然懂得为什么小时候觉得过年那样好,而长大后过年变得冷清,是因为少了那份难得的人情味,爸爸跟爷爷相继离世,后来她只觉得孤冷无比,何来暖意,如今每天看着面前两人打打闹闹,倒是心里不觉得那样孤单。
又或许是每天跟着一群天真无邪的孩子,最近她很少做关于过去的那些噩梦了,偶尔也会失眠,但只是偶尔,如今的她倒也是能伴着窗外虫鸣,浅眠入睡。
大洋彼岸,徐家老宅里,表面上的兄友弟恭,背地里是波涛汹涌。
书房门外,徐风斜倚在走廊上,头微微仰着,神色莫辨。
开门声响起,有人从书房里退出来,抬眼望去,正是徐彦,西装革履,脸上带着善意的笑,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人就是出卖公司的内鬼。
可徐风知道,他是。
“大哥。”
徐彦朝他笑了笑,和声道:“二弟怎么也有空回老宅,最近公司不忙了,难得见你这个大忙人。”
徐风伸手摸了摸下巴,漫不经心道:“都是瞎忙,听说大哥最近在国内市场投了不少钱,国内情况复杂,大哥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彦用舌头顶着脸颊,眼里多了几分不屑,冷冷道:“比起二弟,我倒是保住了夫人。”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徐风握着拳站在原地,眼神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