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地想起沈叔叔说起他时，不是惋惜，不是失望，相反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跟赞美，留在W市，等着他的是光明的前途，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抛却了尘世中所有的诱惑来了这。
山路崎岖，对祁熹来说难免有些吃力，于驰走在她身前，时不时回头看她，为缓解她的局促跟紧张，正用低沉的嗓子为她介绍明乐山的基本情况。
“这座大山偏僻了些，交通也不便利，有些人甚至找不见地方，你到挺厉害，第一次来就找着了。”
祁熹抿了抿唇，想起她下了飞机，搭乘，几经折腾才到了山底下。
“是不好找，我问了几个出租车司机才找到一个说来过这里。”
头顶上的太阳越来越炙热，祁熹眯了眯眼，她的腿已经有些没力了，多年病重，后来痊愈无论是徐风还是阿铮都将她像瓷娃娃一样捧在手里，再也没走过像今天这样远的路。
于驰停下脚步站在树下等她，见她靠近，嘴角带着笑，“坐会再走吧，现在太阳忒毒，一会小心中暑。”
两人坐在树下，有凉风从山间拂过，祁熹靠在树干上，微闭着眼，竟是难得的清凉。
“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于驰看着发问的女子，嘴角笑意渐盛，“就这样找到了呗。”
“老师没告诉你，你就敢来？”
祁熹闭着眼，碎发铺在脸上，痒痒的，她摇头，“沈叔叔说，你会告诉我的。”
男子低低笑着，半响低垂着眼，“这座大山会告诉你答案，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了我，所以我就来了。”
“梁启超先生说十年饮冰，热血难凉，我来这不到五年，还有的磨砺。”
说完，他转头看向树下的女子，眸色里多了几分平静，“你呢，怎么跑着来了？”
祁熹缓缓睁开眼，一双眸子乌黑沉静，“想找个地方静静心，沈叔叔说这里很好。”
于驰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听到这话，微微眯眼，随即将草取下，朗声笑了，“那你算是来对了，老师当年也来住过几天，要不是放不下那座装满回忆的城市怕是要跟我一样，弃律从教了。”
“既然你来了，正好，我学校里缺个老师，去给我帮忙，也免得你觉得枯燥。”
祁熹默了一瞬，平静道：“学校里缺教什么的老师？”
“都缺，你想教什么就教什么。”
对上于驰那双清亮的眸子，祁熹有些疑惑，男子将目光移开，看着远方的山，低声道：“学校就我跟另一个老师，一共两人，你要是肯来就是三人。”
“学校里一共也就十八个孩子，最大的该上初二了，最小的也才二年级。”
听见于驰的话，祁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不是同情，更多是心酸。
于驰见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笑着解围，“不愿意也没事，你来散心，哪能让你再劳心劳力？”
脚边春草初生，生机勃勃，带着稚嫩的绿意，祁熹抬眼，直直看进于驰的眼里，她弯了唇角，平静道：“我愿意。”
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她也想为这座大山里的人做些什么，感恩这里的平静美好，忙起来也就少了时间去想那些难以忘怀的事情。
听见她的回答，于驰眼里盈满光，憨厚的笑了笑，带着几分孩子气，“等一会回去，孩子们见了新老师，可要高兴坏了。”
说话间，太阳偏移，祁熹抬了抬手，静声道：“我们走吧，我不累了。”
男子笑着应好，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山里走去。
村落在山坳处，从山脚走小路上山，翻过山，再下山，就能见到村落里。
山上人住的零散，学校也建在半山腰，祁熹觉得这一趟恐怕比她回国这一年走的路都要多。
不知走了多久，她隐隐觉得腿上已经失了感觉，不知酸痛，前面走着的于驰频频回头看她，有些歉意道：“村长家的车开去进城了，只能让你走这一趟，是有些远了，许是中午的缘故，也没见有老乡经过，你要是累，我们就再歇歇。”
祁熹手撑着腰，喘着气道：“还有多远？”
“马上到了，你看前面被树遮住一半的建筑，那是学校，我们就住在那。”
祁熹抬眼看了看，像是也不远，她摇了摇头，“我们直接过去吧。”
于驰笑了，朗声道：“得嘞。”
他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迟迟不能消散，山风裹挟这大地的气息，很舒服。
祁熹看着面前的建筑，上面写着明乐小学四个大字，说是学校，其实只是两三间平房，门口站着几个孩子，见他们过来，呼啦啦朝着房子里跑。
于驰追在他们后面，声音严厉：“上自习，都跑出来干啥？”
刚刚的欢声雀跃，慢慢安静了下来，从一旁的房子里走出来一位女性，穿着跟于驰差不多的运动服，眼睛亮亮的，不同于自己近乎病态的白，她的肤色是小麦色，很健康的颜色，长相清秀。
“你好，我是李晴晴，于驰的女朋友。”
祁熹朝她笑了笑，“我是祁熹。”
“这一路可远了，累不累？”
祁熹微微点头，“累，我体力不太好，走得慢了些。”
李晴晴笑着牵过她的手腕，朝着学校不远处的平房走去，声音跟于驰如出一辙的真诚热情，“我听沈叔叔说你要过来，早早将房间给你收拾好了。”
“这环境不好，也没网，手机信号也时好时差，不过就一点好，这里对出门散心的人来说倒是个好去处。”
祁熹打量着面前的房间，不大，倒也是干净，在这样的地方，应当算是条件比较好了，只是看着这房子看着比那学校还要新些。
她朝李晴晴点头，“挺好。”
李晴晴带着她转了一圈，两个卧室相邻，厨房在一侧，洗手间在厨房后面，两人走着，李晴晴突然有些伤感道：“在你之前，我接待过不少要来这里支教的大学生，待得时间最长那个也不过半年。”
“是因为苦吗？”
李晴晴摇了摇头，“能来这的都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备，熬不住是因为没有信心将一辈子都留在这里。”
“就像这房子，就是村里那些人为了让来支教的老师住的好一点特意修的，你可能没看见，这山上许多人家住的房子都还是最破最烂的土房。”
李晴晴揉了揉眼睛，“学校是外界的爱心人士捐助的，可老师没一个愿意来，即使来了也待不长久。”
“十八个学生，我跟于驰两人，这就是明乐小学的现状。”
祁熹抿了抿唇，看着窗外大树下的椅子，眸色多了几分怅然，“想过离开吗？”
“想过，我们每年都说这是最后一批学生了，可是每年过完年还是得继续回来，来的久了，有了感情，这次是最可怕的，因为离不开。”
米兰.昆德拉说：人生漫漫，终有一归。
祁熹眨了眨眼，或许这就是于驰跟李晴晴选的归途，驻守此地，带来希望，手指摩挲过背包，指尖硬硬的东西是秦止走之前交给她的，那里或许会有她要的答案。
第六十五章
夜里的大山也沉睡在梦里，静悄悄的，伴随着夜风，不知名的虫躲在草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祁熹洗过澡，用毛巾裹了头发，抱着秦止给的袋子，独自往学校方向走去。
学校里住着于驰跟几个家远的孩子，孩子们早早睡了，只有于驰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在门口站定，轻轻敲敲门，来开门的是李晴晴，见是祁熹，拖着她的手往屋里带，“最近晚上还是冷，你小心感冒了。”
桌子上摆着作业本，看来是在给孩子们改作业，于驰坐在后面的桌子前朝她点了点头。
“怎么来了，有事吗？”
祁熹抿了抿唇，虽然心里知道这样的询问可能有些失礼，她终归是想听一听阿铮那张碟片里录了些什么。
因为好奇，因为思念，所以忍不住想要知道。
“我有一张光碟，不知道我们这有没有能放的设备。”
说着她抿了抿唇，“没有也没关系，我也不急着看。”
于驰朝她招了招手，从桌子下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电脑，上面落了灰，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了。
于驰笑着说：“今年过年带过来的，本想着用这个给孩子们放英语碟片，后来觉得麻烦也没咋用过，应该是有电的，你拿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