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莞尔:“会治好你的,我保证。”
祁熹弯唇,嘴角旋起梨涡,“我信你,秦医生。”
在她的认知里,信任永远源自人品跟能力,与交情无关,她信任秦止不是因为与他相识多年,更不是因为秦止与阿铮是兄弟至交,而是作为医生,他有能力,有能让病人全身心信任的人品。
他望向祁熹,撞进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幽深眸子里,忽然懂得了祁熹的意思,她的信任来自一个最普通的病人,而非相交多年的盲目信任,这一刻她只当他是秦医生,而非秦止哥。
第五十五章
喧哗过后,一颗心渐渐往下沉,回归平静,更准确的说是寂静。
祁熹仰头靠在椅子上,微阖着眼,抑郁症,她怎么会成为这副模样,刚刚秦止让她做的问卷,总是让她内心难安,只怕结果比她所想更糟。
现在这样,是每每回想起的心痛难当,还是愧疚不已,还是那些往事折磨着她,难忘而痛苦。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症状,心情持续低落,每日觉得度日如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秦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淡而温暖,什么时候,祁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了握,过往开始苏醒,一点点在她脑海里蔓延。
“当我想起阿铮,惊觉徐风的欺骗,从天堂到地狱,我只用了一瞬的时间。”
“就是一直活在梦里,一朝梦醒,都是虚妄,都是欺骗。”
秦止的笔尖在白纸上划出长长的印子,放低了声音:“你之前有过自杀倾向吗?”
面前的女子微微睁开眼,声音平寂:“没有。”
“在西雅图的每一天,我都生不如死。”
她兀自抬眼,眸色幽深,不辨喜怒,“可即使这样,我也想活着,在大洋彼岸,每天我都想着能看见阿铮,总想多看他一眼。”
“我承受所有的痛苦跟难过,只是像会不会有一天,阿铮真的像梦里那样站在我面前,对我说好久不见啊。”
“所有的不圆满,如果能有这样一个结局其实也算得上圆满。”
她对上秦止的眼神,男子眼里闪过百般神色,最后只剩一种,漫不开的心疼。
“劳拉医生的治疗,为什么不肯配合,其实我看过她的用药,恰到好处,更何况她拿手的是心理治疗。”
祁熹的长发垂散在胸前,她伸手将秀发拨到脑后,“我那时候,有时候会出现幻觉,感觉阿铮就在我身边。”
“整夜失眠也好,时刻清醒的我,才会对徐风感到安心。”
“那时候我觉得病着比清醒时要好得多,浑浑噩噩时,好像也没那么痛,身体上多痛一点,心里好像就没那么痛了。”
筋疲力竭时好像也就没什么精力去想那些痛苦的事情,累得狠了,甚至会忘了那些痛苦。
她想起了徐风第一次带她去见医生的时候,两人皆是惶惶难安,她心中百感交集,想必徐风心里也不会轻松到哪去,她甚至记得他握着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也记得他用力将她搂在怀里企图让她安静下来的颤抖嗓音。
那天,徐风回来的比以前早,车子刚驶进别墅,便撞上了夺门而出的她,从脚背蜿蜒的小腿的疤痕,是她闪躲不及在门口的玻璃渣上划的,而那扇玻璃是她早上用杯子砸破刚刚换下来没来得及去扔的,那时候她想这就是因果,所谓轮回是不是也这样。
秦止轻叹了口气,是她没想到的话语,他说:“熹熹,如果有一天,你能将过往尽数告诉阿铮,那说明你的病就好了。”
“你恨徐风,却顾念往日情分,就算不顾及往日情分,你也感念你昏迷不醒那些年他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可他偏偏伤害了你最爱的人,你没办法去恨他,却将这种痛苦纠结都加诸在自己身上,你或许没心没肺一点,一味的去恨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痛苦。”
“而你爱阿铮,却依然没能从这份爱情里获得轻松,你觉得自己是阿铮的包袱,觉得阿铮放弃那么多,都是因为你,所以你愧疚,你自责,就连五年前你在纽约见过他,你也不敢说,你藏了那么多伤,只怕有一天他发现了,为你再做出过分的事情。”
“熹熹,学会忘记,或者学会淡然。”
似是被说中心事,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失了平和,多了几分慌乱,半响后,祁熹怔怔开口:“徐风第一次带我去见医生时,一个外国护士请我单独去见心理医生,那时候,明明我那样恨他,却还是拉住了他的手,我躲在他身后,看他流利地跟那些人交涉,我突然就不怕了,在那一刻,我悲哀地发现,在那里我能信任的人到最后也只有徐风。”
“后来,他摸了摸我的头,说要带我回家,我甚至有一丝庆幸,庆幸他不曾生我的气,不曾将我丢在医院。”
“慢慢地,我变得越来越矛盾,学会了如何跟他平静相处,却没办法完全原谅,所以一边心存感恩,一方面恨之入骨。”
“在这段婚姻里,徐风终是将我折磨病了,我越来越消沉,可他越来越偏执。”
说完后,她有些脱力似的靠在椅背上,那些过往太痛,每每提及都没了气力。
秦止端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将窗帘拉起,明亮的诊疗室一下变得昏暗,桌子上亮着微弱的昏黄的台灯,“休息会,水是温的,我就在外面。”
“熹熹,阿行说他信我,你总归也是信我的,而我也信我自己,能将你从这深渊里拉回来,我不能找回当年的你,但总能让你放下过往,好好活着。”
秦止的声音里带着坚定,祁熹在昏暗里张了张嘴,她相信,声音极低,她不知道秦止是否听见,至少这一次,她是真的想治好自己,才会将伤口撕开,血淋淋的。
回去时,阿铮打电话说要来接她,她让司机先走,独自散步去了临街的樱花大道。
三月芳菲,樱花片片,轻风吹过,花瓣打着旋从天空坠落,滑过祁熹的长发,落在她在肩上,她仰头,满树早樱在头顶似是成片的云,似雪非雪而胜雪。
谢铮行下车便看见这一幕,女子站立在满是落樱的林荫道上,长发入墨,肤白胜雪,满目樱花皆化为背景,他眼里只藏了一个她。
“熹熹。”
祁熹回头,谢铮行在不远处的车边朝她招手,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比那盛开的樱花更暖人。
男子的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眨了眨眼,突然就想起了熹园门口停着的那些黑色的车辆。
他们都有一个同样的目的,企图趁阿铮不备将熹园里的情况呈给大众,阿铮护着她,捂住了她的耳朵,可她本不是聋子,外界的揣测,她都知道,所以倍感压力。
阿铮将她护得越好,她便越难过。
落樱踩在脚下,春天已然来了,祁熹几步上前牵了着男子的手,高永推着轮椅,阿铮没带帽子跟墨镜,引得众人频频回头,祁熹凑近他,附在他的左耳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谢铮行不言语,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今天出去吃饭,我订了西餐厅的位子,那家牛排不错,一直想带你尝尝。”
“就在附近,我们俩去,你推我好不好?”
祁熹低头看着面带浅笑的阿铮,心中无奈,每每阿铮这样,她才觉得他像个年轻人。
终是软了心肠,她点了点头从高永手里接过轮椅,却仍止不住担忧:“外面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你跟我这样招摇,明天恐怕是少不了要上新闻。”
目光一瞥,阿铮右耳带着耳机,祁熹不由摇头,他太忙了,怕是都忘记了自己还带着耳机,伸手要帮他取下,却被身后东西掉落的声音一惊。
她回头,高永站在身后歉意的朝她点了点头,阿铮柔声道:“没关系,我想你陪着我站在阳光下,镜头前,平凡恋人能做的事情,我跟你一件也不能少。”
话音刚落,右耳边的助听器已被人取下,谢铮行眸子猛地一收,随后意识到是祁熹帮他取了,便伸手握了女子的手,声音平和:“熹熹,耳机我戴着吧,一会来电话我也方便接。”
他抬眸看着祁熹,女子莞尔一笑,将助听器给他戴了回去,只听她道:“戴着会不会不舒服,要不要先放包里。”
谢铮行心里一紧,冷静道:“没事,挺舒服。”
听力越来越不行,为了不在祁熹面前露出端倪,他早早便找人定制了助听器,只是不可能一直戴着,在家里只有他跟熹熹两人,还算安静,左耳倒也能听得清楚,只是一出门,外面聒噪,杂音太多,他只怕她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