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杀了?”
祁熹被他问的一愣,随后道:“嗯。”
“一心求死?”
“不是,想赌一赌,不管输赢都是解脱。”
“拿你的命跟我孙子的腿,你的赌注挺大。”
祁熹抿了抿唇,抬眼,那双沉静的眸子一动不动看着谢鼎:“对不起,我没想他出事,阿铮好不了,我拿命抵过。”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可您是他唯一的亲人,您对他好一些,您希望我为他做的,我都会尽力而为。”
谢鼎敲了敲拐杖,“拿命抵过,我要你的命,那混小子就能要了我的命。”
“如果不我希望你进谢家的门,你能做到吗?”
“能。”
脱口而出的答案,倒是让谢鼎一愣,“毫不犹豫?”
长睫微颤,祁熹静静道:“进不进谢家门,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跟阿铮差的不是那张纸,总归他很爱我,这就足够。”
“我想过,这次之后一走了之,可就像秦止哥说的,我走了以后,他一个人会怎样。”
“自杀前,我想,我对阿铮来说是包袱,是拖累,我总觉得就算死后他也能好好活着,可我忘了,那个坚强决绝的阿铮,还有一份孤勇。”
“自我醒来,满是后怕,他那张浑身是血的照片,我看见了。”
对谢铮行,谢鼎总是无奈多些,他太像他的父亲了,倔强决绝不肯认输,这条他自己选的路,哪怕荆棘密布也要走下去。
而面前的女子,比他想象中更决绝果敢,倒是难得。
“不喜欢,那小子喜欢就行,那些破事处理好,跟他一起回家。”
“小丫头,年纪轻轻却不懂得服软撒娇,总是你吃亏。”
祁熹看着面前的老人,比之刚刚的威严,多了几分慈祥,笑着应好。
手术完,谢铮行打了麻药没醒,祁熹裹着毯子抱着平板坐在他病房的沙发上浏览新闻,他们在医院与世隔绝,外面却早已闹翻天了。
谢铮行车祸的热度不减,徐风辞去君达总裁一职同时宣布与祁熹解除婚姻关系,一时间沸沸扬扬不得消停。
韩微来时,她正靠在沙发上,有些困了,见到韩微,睡意瞬间没了。
两人站在走廊里,她静静看着身侧的女子,不同上次的头发,黑色长发显得韩微乖巧许多。
“我要走了,来看看你。”
祁熹眨眼:“去哪?”
“回家,韩景入狱,宁晴被捕,我再待在这也没道理。”
韩微揉了揉眼睛,“走之前,有些问题想问你。”
“问吧。”
“你是故意要留我在W市,然后引宁晴来吗?”
“是。”
“韩景跟宁晴的入狱,是你做的吗?”
祁熹偏了偏头,低声道:“韩景是,宁晴不是。”
韩微咬着唇,转身看她:“为什么自杀?”
祁熹交叠的手指不停摩挲着,平静道:“因为我的人生,只剩下了痛苦,与其累及他人,不如我自己结束,用我自己的死,换宁晴跟徐风的半生不宁,杀死我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经伤害过我的每一个人。”
“微微,你知道吗,我每天闭着眼是血色,耳边是孩子的哭声,我怕光,总觉得阳光将我的所有不堪都照了出来,罪孽深重,而晚上,无尽的孤独拖着我要往地狱。”
“我活着,连呼吸都是疼的。”
祁熹低了低头,哑声道:“我早就不知道,该去如何好好活着。”
韩微点点头,眼角有水光闪过,“对不起。”
祁熹摸着栏杆的手指微微发凉,她勾了勾唇,“鬼门关走这一遭,我惊觉自己在这世上其实有太多难舍。”
“微微,这些与你都无关。”
“你今年二十岁,前途大好,往后好好过,我总还是你姐姐。”
“刘叔说你虽然多是胡闹,成绩倒是不错,等毕业了,记得回家。”
韩微眸子募地潮了,祁熹说再多宽慰的话都及不上那句姐姐,那句记得回家。
宁晴从祁家将她带走时,她不过五岁,记忆里安静寡言的姐姐,英俊温柔的爸爸,严厉的爷爷都在一夜间离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嗜酒好赌的韩景。
祁家的小公主,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开始生长,她学着抽烟、喝酒,每天把自己的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其实她也只是想宁晴能多管她一点,多注意她一点。
她有祁熹这个姐姐,是她最骄傲的事情,十六岁被W大破格录取,各大数学联赛都有祁熹的影子,她那时候觉得,祁熹就是活在太阳下熠熠生辉的那种人。
直到她看见到关在房间里的祁熹时,苍白而脆弱,像是被逼入绝境的小兽,满是绝望。
“纽约看见你的时候,跟现在一样苍白,不过现在的你身上多了份生气。”
“姐,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
那句姐,逼得祁熹眼里打转的眼泪仓皇落下,记忆中的微微,有些娇蛮,是祁家的小霸王,有时候耍性子,有时候又乖的让人心疼。
“好。”
在韩微的背影里,祁熹的记忆跌跌撞撞奔向年幼时,微微不过三岁的样子,她出门比赛,微微坐在地上大哭,吵着要姐姐,那是她第一次认识到,家里那个爱哭包有多么依赖她。
麻药褪后,谢铮行慢慢醒了过来,左腿钻心的疼,病房里空无一人,他抬眼不见祁熹,有些失落,目光扫过沙发上的毯子,心中稍安。
果然没一会,祁熹便从外面进来了,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眼眶微红。
谢铮行拍了拍床边示意她过去,“去哪了?”
“微微来了,我去见她。”
说着坐在床边上,将温凉的脚塞进了谢铮行的被子里,被子里很暖和,热热的。
动作之熟稔,让谢铮行那点故作的怒火顷刻便烟消云散了,祁熹看着他的耳朵,平静道:“阿铮,你耳朵红了。”
“祁熹。”
祁熹弯了弯眼,静静瞧着他,却不说话。
谢铮行默了一瞬,哑声道:“我很生气。”
“但更多的是害怕与歉疚,怕你真的就这样去了,歉疚的是,即使这一次你在我身边,我也没能护住你。”
“还走吗?”
谢铮行的眸子里藏了各种情绪,最盛的一种是无畏,祁熹知道他说的走不单单是走,那双眸子告诉她,阿铮会陪她,生也陪她,死也陪她。
祁熹低头,在他下巴上轻轻吻了吻,眼里盈满水光,“不了。”
“你帮我把伤治好,往后漫漫余生,我都陪你,好吗?”
时隔五年,一路走来,乌云密布也好,电闪雷鸣也罢,所幸,他等来了他的白头偕老,一生相许。
第四十六章
闷热潮湿的货舱里,身姿修长的男子手脚被缚,被人粗鲁的推搡到角落里,脸上的青青紫紫不难看出刚刚的打斗里,他并没占到上风。
货舱的门猛然关上,阻隔了所有的光,透过昏暗的光线,祁熹看见他抬头了,阿铮那双染血的桃花眼多了狠厉,少了往日的平和。
那是五年前的七月,在她到美国的第三天,隔着屏幕,她看见了那样一个阿铮。
徐风抬着她的下巴,一口一口给她喂粥,绝食多天的她在看见阿铮时,学会了默然妥协,那天的粥是苦的,特别苦。
女子披散着长发,坐在椅子上出神,目光落在阿行身上,思绪难测。
“想什么呢?”
秦止拉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看了眼病床上安睡的谢铮行低声道:“熹熹,忧思过重是你的症结所在。”
“阿行病了,我便也一直没告诉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看心理医生?”
祁熹握着阿铮的手,向来冰凉的手难得多了几分温热,是阿铮身上的温度,“过段时间,我会去的。”
“你整夜整夜失眠,之前自杀用的安眠药也是你让医生平时开给你的,一粒一粒攒下来,那些药就说明你有多少天没睡好。”
秦止将目光收回,落在身边女子的身上,“即使在医院,你也是整夜不睡。”
“熹熹,你这样,身体迟早吃不消。”
祁熹敛眉,勾着唇角,“秦止哥,我知道了。”
“等阿铮好一些我就去见医生,你别告诉他,也别再念我了。”
秦止捏了捏眉心,心中暗想,得,这是遭人嫌弃了。
他挑了挑眉,看着身侧气质清冷的女子,她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孤冷,眸子通透澄静,明媚聪慧,说起话来远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