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堵在陈姣口中,待众人散去,最终没能忍住:“徐总,您是不是要舍了君达?”
话一出口,后悔便随之而来,她怕听到肯定,也知道不该问。
“是。”
身侧的吕嘉其也微微抬眼,随后恢复平静。
“君达早就像一棵驻满虫子的腐木,那些股东个个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又有几个真正考虑过公司,当断则断。”
心意已决,早有主张,陈姣张了张嘴,喃喃道:“这毕竟是徐氏在国内最大的公司,一旦舍了,要想再打开国内市场,只怕难上加难。”
徐风抬手,“我会回美国,等祁熹愿意,我就跟她一起回去,你把工作交接后,过完年便先回去。”
“美国那边不容有失。”
徐风敛眉,君达如今已经是谢铮行嘴边的肉,却迟迟不动手,只是吊着,眼看君达一日不如一日,看来他之前对谢铮行的野心仍是低估了。
年关将至,临近除夕,不同以往,徐家依旧是一派冷清,自祁熹搬回徐家,徐西西便再未回来过,谢铮行打来电话时,祁熹正坐在茶室煮茶,茶室点了香,有些烟雾缭绕。
“怎么了?”
女子声音清淡,夹杂着淡淡欣喜,一句话便让谢铮行弯了唇:“想你了。”
“哦。”
“没事了?”
谢铮行捏了捏眉心,目光落在桌边的照片上,无奈道:“没事。”
“那我挂了。”
电话说挂就挂,谢铮行看着手里的手机无奈的笑了笑。
只是快除夕了,突然想起老爷子那句“带回来见我”,其实他心里是渴望着有一天能跟祁熹光明正大,顺理成章的站在所有人面前,突然想起,便很想她。
而这一天,尽管漫长,他也会等,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门口传来敲门声,谢铮行敛了心神,沉声道:“进。”
Linda在谢铮行面前站定,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谢铮行面前:“这是徐氏近两年的内部情况,徐彦那边派人传话想见您,他希望我们能帮他成为徐家下一任家主,他承诺事成之后用10%徐氏集团的股份作为回赠。”
谢铮行匆匆翻过几页,露出一抹略显讽刺的笑,“倒是个舍得下血本的,可我怕他是个扶不起的,徐风离家五年,五年时间都不足以让徐老对他另眼相待,而徐风一回徐家就拿走了徐家在中国所有的生意。”
“我再怎么跟徐风有怨,也犯不着跟徐彦搅和。”
“你去回他,就说这桩买卖谢某人做不了,请他另请高明。”
Linda嘴角浮起笑意,轻声应道:“知道了,那边我会尽快回绝。”
她跟着谢铮行两年了,为商者,利益为重,谢铮行能力出众,可能得众人敬仰并非只有他的能力还有他的品性,可在徐风这件事上,事关祁熹,她只怕他一步踏错。
徐彦的提议不可谓不诱人,只是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合作伙伴,与虎谋皮,惹火烧身,他耗着君达,是想等徐风找上门,倾覆或是易主,只是他一念之差。
而徐家,他早已另有打算。
……
不止一次,祁熹曾梦回年少时,像是她这一生都没太多温情,所有的伤痛,每每在夜里便吞噬着她,最后连渣都不剩。
除夕当天,祁熹一反常态让家佣打着谢铮行的名头去清风朗月楼订了酒席,随后将饭菜送回了徐宅,她裹了一件驼色的披风,身着黑色针织裙,头发松松挽起,倒真有几分当家女主人的模样。
徐家里布置好后,祁熹给所有人放了假,自己转身上楼,房间里没有开灯,自从她病了,便爱上了黑暗,没有光的暗处,因为看不清楚,倒比有光亮的地方更让人安心。
她握着手机坐在桌前给阿铮打了电话,不过两秒,电话接通,那边是阿铮清冽的声音,“熹熹。”
祁熹弯唇,手里摩挲着一个白色的瓶子,“嗯,是我。”
“阿铮,今天是除夕啊,除夕快乐。”
那边男子默了一瞬,低声道:“除夕快乐。”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我帮你实现。”
祁熹手指轻轻扣着瓶身上的纸,吸了吸鼻子笑道:“你记得那句:铮铮铁骨,行远自迩吗?”
“记得。”
“那阿铮,你要一直做我爱的那个谢铮行,君子之道,譬如行远自迩。”
一室寂静里,伴随着不规律的心跳,她听见阿铮的声音,他说好。
祁熹闭了闭眼,长睫微颤,死亡跟鲜血,永远只能用死亡跟鲜血来抹平伤痛,她吸了口气,静静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阿铮,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你一直活在光亮里,澄澈、勇敢、热忱而孤傲,那个热爱的舞蹈的男子最后走上了经商的路,众人羡你风光,我知道你的不快乐,而在你的不快乐里,都有一个这样的原因,为了我。”
“好的爱人,是相互成全。”
“阿铮,谢谢你。”
电话挂断,祁熹趴在桌子上,泪水氤氲在眼里,无声的落下,白色的瓶子打开,右手边是温热的白水,白色的药片一粒一粒喂进嘴里,她的表情有些漠然。
等吃完药,祁熹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她靠在椅子上,给徐风打了电话,请他回家吃饭,电话那边是男子难得欢愉的声音。
黑暗里,祁熹抿了抿唇,她好累,不过快了,就能睡着了。
韩微已经杳无音信快三天了,宁晴终是按耐不住找上了祁熹,祁熹却说除夕夜徐宅相见。
当宁晴出现在徐宅门口时,祁熹裹着披风给她开了门,柔和的阳光打在祁熹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晕,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
“来了。”
说完便抬步朝屋内走去,宁晴一把拉过她,厉声道:“微微呢?你把她怎么了?”
祁熹抽回自己的胳膊,一脸平静道:“在某个地方。”
“过了今晚,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宁晴一下越过她,脸上露出些许焦灼,手上带了些力气,推了祁熹的肩膀,“她是你一母同生的妹妹,你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是,我承认,你爸的事情是我告诉韩景的,可我不知道他会将这些消息卖给媒体,再说你都报警让他进去了,为何不能放过我们?”
宁晴的手不自觉攀上了祁熹的胳膊,用力的手捏的祁熹生疼,她终是笑着笑着哭出了声。
“放过,你们可曾想过,放过我?”
一句话,便让宁晴的强势无处遁形,猛然收回了手,仿佛祁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祁熹胳膊上失了力,跌坐在地上,她感觉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却都不及自己每夜每夜里的心痛。
她坐在地上,目光落在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平静开口:“小时候,你总嫌我性子不好,不惹人喜欢,觉得我的眼睛看的人心里发毛,所以你不喜欢抱我,不喜欢养我,对我总是严厉而苛求,那时候我以为母亲就是你这副模样,不苟言笑。”
“可微微出生后,你对她多是宠溺,你会带着她出去玩,会给她买漂亮的衣服,会接她放学,也会在她喊累时将她抱在怀里。”
宁晴咽了口唾沫,怔怔道:“你有那么多人……”
“对,你会说,你有那么多人宠着,爷爷,姑姑,爸爸,他们有多么多么爱我,可是你永远不会懂,母爱该用什么来弥补。”
祁熹撑着地慢慢起身,腹痛让她有些恍惚,她扶着茶几瘫坐在沙发上,声音微微颤抖:“我不怪你,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做的不够好,所以没能得你喜欢,直到五年前,我才意识到,你对我,何止是不喜欢,你对我,还有对父亲的恨,远比我所想更深。”
宁晴眼里的愤然慢慢湮灭,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惧,她有些惊恐的看着祁熹:“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你想怎样,替你跟你父亲报仇吗?”
祁熹整个人倒在沙发上,生理上的疼痛逼得眼泪不断往外,她低声道:“不用我。”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引擎声,祁熹在心里默数:1,2,3,4,5,6,7,8。
第八声,徐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祁熹弯了唇角:“终于回来了。”
心里的伤,无法用外物偿还,最好的方法,便是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第四十三章
欲寄相思千点泪,流不到,楚江东。
在这段感情里,祁熹可能从未真切的感受到他那份沉重的爱,所以她对他连悲悯都没有,以最决绝的方式企图为这段感情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