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W市迎来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祁熹踩着雪地靴,坐在房檐下看雪,雪花飞扬,被寒风裹挟着,漫天飞舞,落在皮肤上冰冰凉凉,她惧冷,却喜欢这种肌肤的亲身感受。
她眨眨眼,长睫上不知什么时候竟也沾上了雪花,距离那场满城风雨的绯闻,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快两周了,她跟徐风在国外结婚,沈叔叔说若要通过诉讼离婚,注定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
她倒也不急,W大那边的硕导她已经联系了,是她本科相熟的老教授,W大金融系主任-武海波。
是时候一点一点将过去的祁熹捡回来,明明正值花样年华,心却早已近薄暮。
近来,关于阿铮跟徐风的斗争依旧闹得沸沸扬扬,关于两家公司的相争依旧每天乐此不疲的上演,谢氏一直稳占上风,君达略逊一筹。
高永看着已经几夜不眠的谢铮行,心中微叹,谢家的光鲜亮丽便是如此,谢铮行近乎自虐的工作方式,无疑是用命在博。
他想起几天前与鑫荣投资老板会面时,那位老板曾问谢董为何执迷君达,君达早已不如当年,更何况两家世交,手下留情才能走的长久。
面前的人是怎么答的,他说:我要的何止一个君达。
商场博弈,胜者为王,可高永从谢铮行身上未看到一丝喜悦,在公司他永远是严肃的、冷淡而克制的。
“谢董,唐少来电话,明天要陪唐小姐飞欧洲,今晚酒吧一聚,不知您要抽空去看看吗?”
谢铮行盯着电脑,眼皮子也没抬,薄唇微启,“不去。”
“好的。”
不过片刻,高永再次推门而入,面露难色,谢铮行抬眼,“怎么了?”
“秦少说,婉琦小姐也在,他请了祁熹小姐作陪,您要是不去,记得到时候去接人。”
“晚上什么安排?”
“今晚,我们与法国的合作商有一个越洋会议在六点。”
谢铮行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晚上的会议你跟李总他们出席。”
……
窗外霓虹闪烁,路上车水马龙,树桠光秃,谢铮行赶到时,祁熹正跟唐婉琦坐在一边低声交谈,秦止出声打趣:“高永说你不得空,我以为你不来了。”
顺着秦止的话,两位女子转头看他,谢铮行勾唇朝着祁熹笑笑,在秦止身边坐下,“我怎么来的,你秦少能不知道。”
唐阳伸手给他倒了杯酒,谢铮行摆摆手,眼神掠过祁熹,唐阳恍然,“请祁熹来,是我的意思,婉琦想跟着来,我怕她无聊。”
“徐西西的事情,我总还欠她一个道歉。”
谢铮行目光落在祁熹身上,沉着声:“不必,我不想她知道。”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会绝了祁熹的所有生机,他不敢冒险,这些痛他一个人受着便好,有时候看见别人带着孩子经过,他也会忍不住想若是那个孩子平安出生,会不会眉眼之处也会跟他或熹熹有几分相似,不论男女,都会是他掌心的珍宝。
祁熹跟唐婉琦身体不好,房间里暖气很足,谢铮行跟唐阳不便饮酒,秦止索性也不喝,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隐约听见什么基金、收购这样的字眼。
唐婉琦眼里盈着笑,拍了拍祁熹的手:“熹姐姐,谢先生可真爱你,自他进门,目光从未离开过你。”
祁熹抬眼,不期然撞进那人眼底,她默了一瞬,目光悄然移开,落回在唐婉琦白皙的耳垂上,很可爱。
“你也是,从你坐下,身子朝右,目光专注,婉琦,你很爱唐阳,你知道的,我说的并非兄妹情谊。”
刚刚还满脸笑意的女子,眼底多了份落寞,嘴角带着苦涩的笑:“可他只拿我当妹妹,更何况你不觉得怪异吗,我跟他是兄妹,尽管并非亲生,在别人眼里总是不堪。”
祁熹拿过桌子上的果酒抿了一口,目光看向前方端坐的清贵男子,平静道:“那我呢,没离婚的女人却跟谢先生纠缠不清,恐怕谁看了都会唾弃我。”
唐婉琦忙摇摇头,连声道:“你跟谢少,年少情深,若非有人从中作梗,你们早都结婚了,孩子也……”
“总之,我听哥哥说了,你跟谢少不一样,他多年来心里只有你,而你受了那么多磨难不也强忍着痛走回他身边了。”
“即是相爱,必能长久。”
谢铮行跟她像是一场宿命,兜兜转转,仍是百般纠葛,其实她心里清楚,所有的纠缠不清都是彼此心里的放不下,若是她能释怀,定居国外一生不回,其实也就这样了,可她心里怕,怕阿铮一人,怕他苦苦追寻而一无所获。
而若是阿铮释怀,在她回国相见后,从此挥刀断缘,他另娶她人,她淡漠一生。
当晚,祁熹醉了,在梦里她听见谢铮行哑着嗓子问她:“熹熹,若是我们有孩子,他会是什么模样呢?”
梦里的祁熹沉思良久,或许几分像她亦有几分像他,每每看见便忍不住心中欢喜。
第三十六章、风雨
年关将至,圣诞前谢鼎结束了出国游,飞机一落地便让人打电话给谢铮行,唤他回老宅一趟,程鹏看着一脸严肃的谢鼎,心中直犯嘀咕。
爷孙俩关系本就僵硬,又都是不知服软的主,程鹏想了半天低声询问:“先生,你看已近年关,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这时候贸贸然喊谢董回家,是不是?”
后座的谢鼎微阖着眼,低哼了一声,沉声道:“孙子回家陪爷爷吃饭,天经地义,再忙也要吃饭,我知道你的心思,怕我又跟他闹。”
“这谢家我是交到他手上了,以后就是他自个担着,我给都给了还操什么闲心,再说被压着欺负的是徐家那小子,老徐都没找我,我干嘛帮着外人。”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当真糊涂了不成。”
程鹏微微点头,笑道:“您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我就是担心您刚回来就跟小少爷闹得不愉快,这马上过年了,往年小少爷都不回家过年,孤零零的,也不知今年会怎么样呢。”
“老爷,派去找宁小姐的人有音信了,在希腊,你看要不要请她回来?”
“不必,那孩子,野够了就回来了,现在就算将她带回来,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会跑。”
程鹏点头,谢鼎看着窗外一幕幕熟悉的风景,心中感慨:还是回来舒坦。
谢铮行那小子闹得沸沸扬扬的,他人在国外,心却在国内,虽然动作大了些,风险也不小,总归这小子是有手段的,只是这成在祁熹,败也就在祁熹身上了。
谢鼎微微叹气,罢了,终究是拦不住,何必伤了祖孙淡薄的情分。
谢铮行赶回谢宅时,灯火通明,谢鼎正坐在餐桌前用晚餐,看起来状态不错,见他回来示意佣人替他添上碗筷,等他落座,依旧是静默,两人都没有先开口,安静的用餐。
终是谢鼎先打破了沉默,“听说祁家那丫头在离婚,进展如何?”
谢铮行一顿,来得路上他猜想过无数个谢鼎找他回来的理由,唯独没想过现在这般情况,仍是沉声道:“徐风不肯,估计有的磨。”
谢鼎点点头,“好事多磨,等她离婚带回来我见见。”
谢铮行不解其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谢鼎放下筷子,慢悠悠道:“既然喜欢,你想跟她谈一辈子恋爱不成,再说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她不成。”
谢铮行弯了弯唇,低声道:“好,等她愿意,我便带来见您。”
“过了年我会搬到秋月山的别墅去住,那边清静,你记得回家过年。”
说完便有程鹏陪着去花园散步了,谢铮行看着他缓缓离开的背影,这个他看起来严厉固执的老人其实也有孩子气的一面,两人的关系在谢鼎这次出国游后有了些悄然变化。
等谢铮行用过饭,看了眼表应是谢鼎书房练字的时间,未等他跟谢鼎告别,程鹏便迎了上来:“小少爷不用去了,老爷乏了,歇下了。”
“您看今晚是留在谢宅,还是回熹园呢?”
谢铮行看了眼闭着的房门,沉声道:“我会熹园,他这边辛苦程叔多费心,有事您及时找我就好。”
祁爷爷去世前,熹熹曾说,这上了年纪的人,会更像个孩子,偶尔落寞,偶尔生闷气,也会变得有些古怪,可其实他们只是担心,自己老了,不行了,会不会给小辈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