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入日向坚持下来了,她没有变成鬼,却又变成了鬼。
少女不再计较得失,她开始学会用数量和质量衡量“生命”这种根本不能被放在天秤两端的事物,并以此作为驱动力,麻木地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她总是在笑,但是笑意从来都没有到达眼底。
不知何时,站在一入日向身边的人都走了,没有人回头看她。
不死川实弥想拉她一把,可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他不擅长处理“感情”这种东西,而“女性”这样柔弱又纤细的生命更是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再后来,不死川玄弥来了鬼杀队。
风柱不再关注这个本就和他没有太大关系的队士,转头考虑要如何将弟弟赶出鬼杀队。
与怪物战斗的人有他一个就够了,玄弥回到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如果没有一入日向的话。
不死川实弥觉得,如果没有一入日向这个人,不死川玄弥说不定会很快便接受了“自己不被兄长原谅”的事实并主动下山;可他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是毫无根据的,他是不死川玄弥的哥哥,他很清楚自己的弟弟是怎样的人。
被提拔成鸣柱的少女依旧撑着脸笑嘻嘻地看着一切,她的眼底好像比之前多了些“人气”。
是因为找到了“光”吗?
她找到了光,找到了继续保持“人类”这一身份的理由,所以才会表现出人类的特质。
可不死川实弥依旧认为不死川玄弥不应该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一入日向的眼底有了“人气”,但是她的眼神是死的。从最开始,她就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他无法将自己的弟弟交给“必死”的家伙。
况且那种人……真的能够成为一个好妻子吗?
下次见面的时候劝她分手好了。
这么想着,不死川实弥将一入日向带来的荻饼掰开了往嘴里塞。
“好甜!糖放多了吧!这家伙到底会不会买东西啊?!”
逝去之人
黑发赤瞳的少女将手揣在袖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歪七扭八的鬼杀队队士。
“这届队士的素质这么差的吗……”
感叹间,身侧走过几个灰头土脸的鬼杀队成员,他们似乎是放弃了强化训练,准备离开悲鸣屿行冥的地盘。
真是不爽。
为了防止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爆发出来,一入日向不得不半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那些丢人的家伙。她从一堆状似尸体的人之间匆匆走过,却刚巧看见不死川玄弥坐在一块石头旁边。
据一入日向所知,悲鸣屿行冥给队士们的课题似乎是在瀑布下冲凉以及推动比成年男子的体积还要大上不少的石块。
果然是那个人会想出来的修行内容啊,倒也不怪有人想跑了。
毕竟岩柱根本就不擅长教导他人嘛。
少女收敛了气息,往少年所在的地方靠近了些。不死川玄弥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口中依旧念念有词。直到二人的距离被拉得十分近了,一入日向才发现对方是念经。
她突然感到有些头大。到底是悲鸣屿行冥的徒弟,不死川玄弥念经的样子和岩柱倒是有两分相似。总而言之,就是她不擅长应付的那种。
少女伸出手在对方的后背上拍了一下:“喂——玄弥——”
后者给她吓了一跳,炸毛般地颤了两下,旋即转过头发出抗议声:“真是的……日向前辈,不要吓人啊……”
“明明是玄弥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一入日向叉着腰,身子略微前倾,将脸凑到少年的脸边,“这种警惕性,自己出去就会被鬼吃掉哦!”
“怎么想都是前辈故意收敛气息的错吧……”
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了,只要一入日向想,别说不死川玄弥,连包括不死川实弥在内的几名柱里,能够察觉到她的动向的最多也只有悲鸣屿行冥和时透无一郎二人。
“鬼可不会念着你弱小就放水啊。”少女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过的吧,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最好还是回家种地哦。”
“哈……事到如今到底在说什么啊……”
“都是因为玄弥太没有紧张感了。”
一入日向足尖用力,轻巧地翻上大石块。她手臂上的绷带还没有拆,从远处看起来像是套在队服歪的白色短褂突然又多出了一截袖子。
少女黑色的马尾辫随着风晃动起来,不死川玄弥这才注意到一入日向腰间挂了别的东西。
“日轮刀旁边的是什么?”
少年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要触碰那样物品,却在指尖接触到前就被鸣柱挡了回来。
“刀穗而已,装饰品罢了。”一入日向一手制止了不死川玄弥的动作,一手将日轮刀从腰间取下来给对方看,“别人送的。”
不死川玄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居然还会有人送你礼物?”
“不算礼物吧,”一入日向想了想,“是我擅自拿过来的。”
“擅自拿别人的东西更加过分吧,要好好和主人打招呼啊?!”
“因为主人死了嘛。”少女笑眯眯地用双手撑着脸,那语气仿佛是在谈论山下那条街新开的和菓子店,“她没有在世的亲人了,进鬼杀队的理由又和我有点关系,隐们就把遗物送到了我这边。”
“没有在世的亲人了是指……?”
“她唯一的亲人也被杀掉了,被鬼。”一入日向吸了口气,又像是想要将什么驱逐出去般狠狠地吐了出来,“那只鬼啊……是我弟弟哦。”
日子过得太平稳了,她都快忘记千里那孩子了。
若不是有些交情的隐突然敲开鸣柱家的门,告诉她千里死了,她还以为那个小姑娘还老老实实地留在蝶屋干活。
千里的死因也再简单不过,她所在的后勤部队在给锻刀师村落运送药物时遭遇了鬼的伏击,因为没来得及撤离,后勤部队全军覆没。
毫无新意的死法。
虽然并不意外,但一入日向确实没有想到千里会比自己更早死掉。比起一直在外拼杀的正规队士,后勤人员们的工作更偏向于幕后,产屋敷耀哉也给这些成员们提供了相当可靠的安全保障,这次的袭击完全是个意外。
没想到会有认识的人死掉啊。
“她是个笨蛋。”少女的声音很轻,“我为了杀鬼设计了她,她却说‘我不怪你’。
“……傻不傻啊,我可是差点就要害死她的人!”
少年看着她的表情,伸出手覆在少女握着刀柄的那只手上。
“很难过吧。”他说,“难过的话,哭出来也是可以的。”毕竟是在这种地方,熟人死掉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而杀死他们的是鬼,这只会让身为猎鬼人的一入日向更加难过。
“谁会难过啊,”一入日向一愣,她下意识地想要拂开不死川玄弥的手,又突然想起什么般停下动作,任由对方虚虚握着自己的手背,“只是说过两句话的人而已。”
骗人。不死川玄弥想。她又在骗人,如果只是说过两句话的人,日向前辈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
明明难过得要死了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入日向也是个笨蛋啊。
少年手上的力气紧了紧,终于切实地将少女的手抓在掌心里。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倒还不如闭嘴听一入日向絮叨。
“这个刀穗也是,她自作多情地编出来的,隐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被放在一个袋子里像是打算送出去的样子,就顺便带过来了。”一入日向继续道,“带她来鬼杀队的除了我还有义勇先生……说不定这个是给义勇先生的,怎么就给我了呢?”
挂在日轮刀上的装饰物是制作者特意选用嫩黄色的绳子编出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所谓“说不定是准备给富冈义勇”的说辞有多站不住脚。
“我是个烂人,以后要下地狱的那种,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父母也好,弟弟们也好,桑岛慈悟郎也好,蝴蝶香奈惠也好,甚至连仅仅有那么些许联系的千里也好,这些人里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不死川玄弥看着一入日向的侧脸,他突然也有些难过。
似乎有很久没有看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了,上次看见还是在浅草,她提到自己的弟弟时。即使嘴上说着不在乎,在一入日向心里,那位不知名的小女孩也是十分特别的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