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准备好去死了吗?”
“亲爱的。”
5.6小时
圣经说,生命属于上帝。
自杀在基督教里被视同亵渎神明,同杀人之罪,得不到宽恕。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如此痛苦,我每日每日祈求,为什么听不见我的声音?连我想结束自己这糟糕的人生都不行吗?”
那人跪在教堂里啜泣着,啜泣着,而高高在上的神像俯视着她,不发一言。
“神喜欢装聋作哑啊,亲爱的。”
当子民的声音无法被回应,会有魔鬼在耳边低语,亲昵地吻着她的脸侧给予她想要的温情和慰藉,那声音细细弱弱、低低哑哑,像是温柔的母亲唱着摇篮曲,又像是老爷爷在讲着很老旧的故事,熟悉,温暖,令人安心。
如果这世界有天堂和地狱,什么样的人去天堂,什么样的人去地狱?
想要死后去天堂享福而拼命做善事的人,有资格去天堂吗?
因为死后会在地狱受到惩罚,所以人们就能摆脱负罪感而在现实中肆无忌惮地伤害他人吗?
“亲爱的,”魔鬼勾着嘴角,遗憾地说,“神是糊涂的。”
传说中狡诈邪恶的魔鬼展开自己的怀抱,彬彬有礼地颔首:“不必亲吻我的戒指宣誓你的忠诚,不必沐浴洗礼,不必每日无望祈求,你只需顺从你的私欲,我便很乐意给予你所求。”
相比于神的冷漠。哭泣的人想。魔鬼多么亲切。
不得不承认,人很难抵抗魔鬼的诱惑。
————
暗网某种意义上,像个地狱。
它是传统搜索引擎搜索不到的网站,无法追踪用户的行迹,用户的身份也无法识别,这意味着“匿名”和“连接”两个特质相结合——没有限制、打破束缚。
一个没有限制的完全自由的世界?绝不是部分人想象中的世外桃源。
暗网里有引战群组,有专门讨论自残、绝食和自杀的论坛,毒/品、色/情以及各色极端主义,现实中绝不会有人大声议论的话题都在这出现。
这暗地里的世界并非想象中那么妖魔化,只是隐蔽,不为人知,但又和人有着密切联系——一位在暗网某个恐女论坛里扬言“我要消灭女人”的匿名用户也许在现实中拥护女权主义(被迫或自愿),TA也许很普通,也会乘坐公交车上班或上学,坐在窗边打哈欠。
而开死亡直播的主播,在现实中也许极度畏惧死亡,谁知道呢?
简无虞看到死亡直播是在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何归通知了她和时熠,他们花费了一点比特币进入这个付费页面进行观看。
“我只是随便试试,没想到真的——”何归吸了口气,解释,“我把聊天室的编码输入这个自杀论坛就跳出了这个网站。”
一个缠满了深红色罂粟花以黑色为底色的页面,只有声音,一位女性的声音,但何归说这声音已经经过处理器加工,很难辨别出原声。
“以自我的毁灭追求欲望,再得新生,是不是很美?”
令人觉得如沐春风的声音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最为阴暗的人性角落还藏着些什么,似乎能从此窥见一斑。
简无虞和时熠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里看到达成共识的凝重和严肃。
“六个人已经得到了新生,还有两位,然后我的亲爱的,我最最亲爱的小恶魔啊,我会找到你的,你要等我。”
“六。”时熠的眼睛霎时一沉,他紧绷着脸,压下声音,“怎么是六。”
简无虞单手撑着椅背,即使那冰冷的金属嵌入她的皮肤中压出一片青白她也没有察觉,她只是前倾着身子极其专注地盯着屏幕。
这是直播的回放,但还是可以看见不少观众在撒花、打赏,无数粗鄙之言在屏幕上滚动,字体的颜色如同血液。
“上啊,别怂啊!我等着呢!”
“声音好性感,Bitch,我要硬了。”
“不敢露脸吗?别装了,其实是个怪大叔吧哈哈哈哈哈。“
“要是没死怎么办,不会是骗我们的吧,你爸爸妈妈知道你在在做这个吗,胸大没脑的小姑娘?”
“不露吗?不露就滚!这里不欢迎你!”
主播似乎毫不在意来自匿名用户们的侮辱性语言,她情绪平静,依然带着一种似乎提前设定好的笑意:“5.6个小时后,如果亲爱的警官们没有办法找到我,你们知道她会死。”
“是死亡找上了她,还是她找上了死亡?敬请期待哦。”
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简无虞的眼眸瞬间沉了三分,那个笑得很甜蜜的女孩忽而放轻了声音,像是和某人说着暗号一般,带着点小女孩咬耳朵的羞怯和神秘,让人心头一空。
“那么,准备好去死了吗,亲爱的。”
页面忽然一黑,连深红色的罂粟花都全部消失,网页弹出一条通知,他们被强制弹出——回放结束了。
三个人都没说话,不过沉寂没有持续太久,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时熠单刀直入:“有什么想法。”
“这个好像就是特意放给我们看的,时队你不觉得吗?就是在挑衅我们警方啊,”何归再次深深地吸了口气,仰靠在座椅里,“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我们会找到这个直播网站,迟早会找到。”
他向下滑动网页,喃喃道:“这直播间是今天刚创建的,她连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个网站都算准了吗?啧,太可怕了。”
时熠揉了揉英挺的眉头:“谁说不是呢。”
他看向简无虞:“小林你怎么想。”
“首先是时间,她说5.6个小时,这是种计算时间的表达方式很少见,”简无虞站直,看向时熠,冷静道,“五个半小时,六个小时,为什么选择5.6个小时,因为5.6这个数字很特别。”
“五月六号是边伯贤的生日,她还提到最最亲爱的小恶魔,她最后的目标,我们可以假设她指的是边伯贤。”
“其次,很重要的一点,她刚刚说得到新生的一共是六个人,可一共死了七个人。”简无虞的眼眸冷凝而深沉,“有一个人没有得到‘新生’,谁。”
时熠瞬间反应过来,重重拍了一下手,眉目紧锁:“站姐,多出的一人,不存在于聊天室,不是目标,她没有被赋予‘新生’。”
简无虞没有点头,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屏幕,似乎要穿透那液晶看到那犯人的眼睛里去。
“最后一点,现在而言最为重要,”她说,“她在给人暗号,除了我们,还有一位‘亲爱的’,她看直播或者回放,得到传达的信息后便准备迎接死亡。”
时熠的神色越发凝重,而何归还有些不明所以,这位专攻技术的年轻人嘟囔道:“这么确定吗,万一是想耍我们玩呢——”
“不,”简无虞盯着黑色页面的灰色眼眸冷厉而锐利,“她并不屑和我们玩游戏。”
她的声音不容置疑:“找到姜涩琪,立刻。”
主播给的时间是5.6个小时,而简无虞看到直播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这意味着他们现在还有3.6个小时找到姜涩琪,阻止一切发生。
“姜涩琪是开关,姜涩琪的死会引起刘珠德的自杀,”时熠发动汽车引擎,颇有耐心地给还有些一头雾水的何归解释,“她们死了,下一个就是边伯贤完蛋,这是一串连着的。”
何归挠了挠后脑勺:“所以?”
“所以姜涩琪不死,接下来的事情都无法发生。”时熠猛打方向盘,何归大叫一声猝然向车门撞去,本在闭目养神的简无虞忽地睁眼,伸手拉住他的肩膀,她的手是那样有力温暖,可与之相反,她的眼睛是那样深邃的冷灰色,好像大雪茫茫的冬夜。
此时,时熠没什么诚意的道歉从驾驶座传来:“抱歉抱歉,小何没事吧?”
“啊啊,我没事,”何归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他定了定心,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对简无虞道,“谢,谢谢。”
简无虞早松了手,她看何归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不谢。”
何归咳了咳,像是要找回什么面子,或者是要缓解尴尬的气氛,他突然变成了好奇宝宝:“那个,没有可能直接去杀边伯贤吗,毕竟姜涩琪现在在我们警方的保护下,很难——”
话音刚落,车子猛然前冲,何归便因为惯性紧紧贴在椅背上动弹不得,只听自家老大低沉的声音随着风的呼啸声一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