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金美朱从食堂再追杀到寝室,简无虞终于肯看她一眼,用写英语练习册作业的余力敷衍道:“我对不起你。”
“我要的是你的道歉吗?!”金美朱不敢置信地叫起来,顺手抬起手里的扫帚指着简无虞,“还有我哪里气急败坏了,呀,我才不着急,这是你的事情!”
被扫帚指着鼻尖,简无虞眼睛眨也没眨,诙谐地道:“你是挺心平气和。”
一周前的MV伴舞选拔,全公司的练习生都听说了一位刚进公司两个月的C班女练习生脱颖而出,即将成为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
然后紧接着,有人目睹边伯贤和伴舞们一起练习——但没有这位C班的练习生。
金美朱以为简无虞是被淘汰了,小心翼翼地安慰她不要过于伤心,反正来日方长,她还有的是机会。有的没的话说了一大堆,把这辈子安慰人的功夫都耗尽了,说得金美朱口干舌燥。
简无虞一直只是“嗯嗯啊啊”敷衍地应和。
直到今天中午两人在食堂吃饭,李恩心走过来把盘子一摔,很生气地质问道:“你是看不起我吗?你看不起我的实力所以才说你不想去跳的吗?”
金美朱咬着筷子尖一脸懵逼:“啊?”
简无虞只顾埋头吃饭。
“呀,你觉得我跳的不够好是不是?还是你怕被我比下去?”李恩心一串话像是连珠炮,漂亮的眼睛都泛着红,是真动了怒,“你说话,安言。”
被点了名,简无虞很慢地抬起眼皮子扫了李恩心一眼,然后心平气和地道:“没人这么觉得。”
她选择放弃是因为顶多活一年的人不必去占这么好的资源——反正她出不了道,出道前她肯定会因为各种理由去世。
再者,让边伯贤因为参演过他MV的自己去世而上一次热搜总归不太道德。
她拨拉着吃了一周的豆芽,对这样节食的日子感到些许厌烦——还有一周。
被李恩心执着的视线盯得着实食不下咽,她又着实没耐心,飞速地答了句:“是我不合适。”
不合适?
编舞老师说合适,室长也推荐,伯贤前辈也——你却说不合适?
这番举动简直是在把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随手丢掉,作为新人态度这么狂妄自大,不过总归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其他人巴不得她退出。
李恩心气得笑出了声:“你以为你自己很厉害是吗?仗着老师欣赏你就以为自己能出道了?不合适——错过这次的机会,你以后哭都来不及。”
放下狠话,她气呼呼地拽过餐盘走了。
金美朱呆滞地咬着筷子,差点磕断了牙。
哦。
怪不得。
难怪被淘汰她看起来他妈的一点都不伤心!
“呀,你要是选上MV的伴舞意味着你就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公司让你出道的几率就大大提高了,能在前辈MV里露脸的都是要出道的你不知道吗?!”金美朱把扫帚往地上一砸,“你到底怎么了啊,你不是很想出道的吗?”
简无虞提了提嘴角皮笑肉不笑:“是吗。”
想出道的是安言,但是她选择了自杀,不管是多冲动之下作出的决定,确实是她自己放弃了未来——包括出道。
简无虞对自杀的人并无愧疚,帮安言报复李勇哲是使用身体的酬劳,至于其他——安言死了,十八岁的生命已经画上终点,从今往后种种幸福她都无法感受,所以出道不出道都和她无关。
滑稽又悲伤的是,到现在为止,只有简无虞知道真正的安言已经永远逝去。
她看了眼桌面上满满贴好的励志言语标签——安言自己写的,她是个字迹清秀端正的女孩,墙上贴着计划表和全家福,父母手写的成年礼祝信斜斜插在篮子里,朋友手织的熊娃娃摆在角落,抱着一颗绣着“C位出道”的爱心,用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和她对视。
安言的自杀,轻贱了一切。
“你干嘛突然这么凝重啊,”见简无虞不说话,金美朱有点怂,她把脚尖并拢了,扫帚背在身后,“哎呀,我不啰嗦你就是了嘛……”
简无虞笑了笑,转移开话题:“今天不该是你值日,我已经连续三天看到你在扫地拖地。”
“艾古,突然说什么呢,”金美朱白了简无虞一眼,边继续打扫,“是我喜欢做清洁所以才一直做的,你也不要做了,你是要努力出道的人,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
简无虞摘了一边耳机,半转过身子看金美朱弯腰清扫。
金美朱,有意思。
“你是练习生,但你对出道不感兴趣,”简无虞说得很肯定,她盯着金美朱,“为什么?”
金美朱撅了撅嘴,拿捏着腔调:“你干嘛这么盯着人家,搞得人家怪害怕的——人家本来就不喜欢当练习生啊。”
简无虞挑眉:“那你不应该进SM。”
“学习成绩不好嘛,也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但是逛街的时候被SM那些眼瞎的星探看中了能有什么办法,”金美朱苦恼地叹气,“爸妈就觉得让我有点正事干也好,我也是很为难的啊。”
简无虞面无表情地看着金美朱困扰的神情,那神情越真挚,越让人想一拳揍上去。
“……你,”沉默了一会,简无虞认真建议,“这话以后别出去说。”
金美朱嘿嘿一笑:“欠扁吗?”
简无虞点头:“极其。”
金美朱长得好看是练习生公认的,但是傻和二也是公认的,本来要被分到演艺部但是因为演技实在糟糕透顶被拒收了,本要被劝退,老师又发现这孩子有一把天生的好嗓子,所以把她扔回了基础D班。
估计管理老师和练习生部室长无数次起了把她劝退的心,但是一把她约过去谈,一看到那张傻呵呵的笑脸,又气不起来。
说真的,这就是眼缘,也是种珍惜能力。
大概SM还看中金美朱带来的鲶鱼效应。
挪威人喜欢吃活沙丁鱼,但沙丁鱼娇贵,从海滩上运回来总会死不少,渔民为提高沙丁鱼的存活率,会在捕获沙丁鱼的船舱里放入几条鲶鱼,鲶鱼喜欢到处乱窜,搅得沙丁鱼十分紧张,从而增强了沙丁鱼的活力。
某种意义上,心态极好又喜欢和人交际的金美朱就是那条搅得练习生们都活力十足的鲶鱼。
简无虞一直以为金美朱是单纯地不上进,她这一周以来看着金美朱每次定期考核都发挥稳定地当垫底,被老师训斥就低着头傻笑,前一秒被骂的狗血淋头,下一秒就能因为中午可以多吃一两米饭而笑成花,练习绝不多练一秒,每天最积极的就是快乐地奔向食堂,回寝室就呼呼大睡。
显然,这孩子是真正的王者。
“我就喜欢照顾人。”金美朱还在唠唠叨叨,这是她的特长,话像是喷泉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不用别人接话,自己可以自娱自乐一整天。
“本来想去当护工,但是我爸妈可不同意了,他俩可是大老板,独生女跑去当护工,哟,他俩老人家觉得可丢不起这个人,怎么办呢,那只好送我来当个艺人呗,好歹也没浪费我这张脸,我也觉得爸妈养我不容易,就顺了他们这一回。”
“但哪想到这么苦啊,这三个月练习生合同一到我就走人,在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上秤,我又不是猪,少两斤多两斤有啥嘛。唉,过的什么狗日子。”
简无虞听着金美朱一张小嘴碎碎叨叨没完没了,这孩子确实有一把别人羡慕不来的好嗓音,可惜都拿来摆龙门阵了。
随着时间逝去,简无虞的思绪慢慢地飘荡开来。她觉得自己算话多,但还是比不过金美朱,她又想,安言要是有金美朱一半会念叨,大概不会选择自杀。
反派死于话多。
但话多有利于长命。
“哦我小叔说那个案件现在已经不归他们那管了,好像要成立专案组——”见简无虞仍然定定地注视着地板,金美朱加大了嗓门,“呀,安言。”
“哦,”简无虞看向金美朱,“OK。”
“什么OK,唉,不好好听人讲话,”金美朱嗔怪地叹了口气,撑着扫把道,“你不是很在意那个公交车站的枪杀案嘛,我去给你打听了,说是一桩牵涉很大的案子,什么背后好像有个组织还是怎么,反正保密等级很高,嘛,现在我小叔也得不到消息了。”
其实经过一周,骇人听闻的枪杀案已经被民众们遗忘的差不多,韩国作为娱乐经济极为发达的国家,每日的花边新闻像是泡沫堆砌把残忍冷酷的血液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