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浅笑,带着揶揄的神色,“我不过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也换身衣服,坐下歇歇?”
何亦薇连忙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手忙脚乱去倒水,疯狂掩饰眼中慌乱。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是想歪了。不仅想歪了,还顺着多想了些。
李文煦一把按住她的手,将水杯夺走,又拿出去让人换热水来,一回头却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原本煞白的面色,因了刚才的娇羞带出一丝红润。
又见她羞怯低首,李文煦止不住轻笑:“所以你刚才想到是……”
“没!什么都没!”何亦薇极力否认,耳朵却微微发红。
李文煦向来沉若冰石,从不说情话,也从不会撩拨。以往遇见她一不小心说错话会错意,他要么一笑而过,要么看她慌乱解释,却从不会追着问询。
如今这般,倒是令她无所适从,止不住面红耳赤,久久缓不过来。
店里伙计送来了晚上的吃食,何亦薇静静坐着,心乱如麻。她从没想过今后如何,却绝对不想再次回到那令她痛苦的过往。
李文煦却似没有察觉,如在王府一般,坐下就开始夹菜给何亦薇,又讨好般笑盈盈道:“你最喜欢的蒸鹅,快尝尝。”
何亦薇看着李文煦兴高采烈的模样,心底更加不是滋味。他失忆了?还是她记忆混乱了?怎么能当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她心中愤懑,不禁愤愤然回道:“我不想吃,不喜欢吃!”
“怎么会呢?”李文煦止不住微微诧异:“以前你最喜欢吃蒸鹅,每回去讲武堂看比武,都会缠着我带你去百宝楼,必点的不就是这蒸鹅么?”
她从来不喜欢那寡淡的蒸鹅,只是她以为李文煦喜欢罢了。
“呵。”何亦薇双眸微澜,一声冷笑,“以前喜欢,不代表现在还会喜欢。”
李文煦手轻轻一颤,正夹着的菜从筷子间滑落。她虽然有些大大咧咧,可却极其聪明,故意话中带话,略有所指,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没关系。”李文煦隐去眼中震颤,转而笑道:“那试试这个吧,烧鱼,你先尝尝,好吃就多吃点,不好吃等回去了给你做最喜爱的烤鱼。”
何亦薇看着他将蒸鹅从碗里夹出去,又放进一小块颜色甚佳还冒着热气的鱼,眼角轻轻一颤。本以为这好气不好气的一句话会让李文煦不高兴,却不料他笑意更浓了几分。
烤鱼也不是她心之所爱,只是当初与他在那闵江畔一起笨拙地烤鱼同食,曾是她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以前,她偶尔会拉上他在青竹院的空地上烤鱼,借口爱吃,其实只是想跟他一起罢了。
何亦薇记得,她跟他提过为何喜欢吃烤鱼,但他一定不记得。毕竟她于他,根本没有重要到要用心去记说过的每一句话。
人已非,情已痛,何必再说喜欢。
李文煦见她那般模样,终是放下筷子,面色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沉。
何亦薇时不时瞟一眼,知他生气,心中莫名生出看戏心思,想看他会如何对自己发脾气。
谁知须臾之后,李文煦满脸愠色全然不见,又笑意盈盈地问道:“半年不见,我的确不知你现在喜欢吃什么,不如你点菜,让客栈再做。”
这还是李文煦么?不管她怎么言语刻薄,不管她怎么冷眼相对,竟然都能这般笑意盈盈。大昱七王,虽则□□风,却始终带着王者气度,哪里会是这般模样。
“好呀。”何亦薇一点不带客气地道:“那我就点……八珍馐,玲珑饺,百味汤……”念了十七八种,她才停下换了口气。
李文煦终是面露难色:“这……可都是百宝楼的招牌……”
何亦薇轻声而笑,又半真半假地娇嗔:“对啊。我现在想吃!”可却是明晃晃地为难。
见她笑得腻人,一双美目沁着雾一般水汪汪地看着自己,李文煦唇畔漾起笑:“这里比不上峄城,别说能不能找到这些食材,就算找得到恐怕也做不出来。”
她猛然收敛笑意,沉下眸色,撇开脸去,“那王爷提这点菜一事做什么呢?终究是由不得我。反正这些,我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李文煦呆了呆,终是无言哀叹。她一气半载,不仅不回来还一直躲着,不仅不让抱还张口闭口都在诛心。
气氛一时变得沉闷,院子里却突然火光闪动,吵嚷起来,刀兵出鞘之声随之传入耳中。
李文煦示意她待在屋里,起身将门打开,却见小小的东院,突然闯入二十余陌生人,皆是一身短打装扮。为首的却是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
这男子仪容端方,气质清贵,虽则五十余岁,却难掩慨然之气。
何亦薇好奇万分,悄然来到李文煦身侧,看向那院中,却见客栈店家突然抬手一指:“就在那里!”
隔着整个院落,那手指所指的方向,赫然正是屋中的娇俏女子!
何亦薇抬手指了指自己鼻尖,眨着明眸问道:“我?”
“就是她!”这一次,店家不仅指着她,还更加确定的冲她点了点头。
这半年来,她病恹恹地躲在桃林,根本没机会闯祸,更不可能得罪什么人,这没来由的指控又是为何?
那为首一人当先向前,却被李文煦的侍卫拦阻,三人对抗二十余人,怎么看都是悬殊。
不知怎的,何亦薇竟然很想看他们打起来,这热闹不看白不看。
谁知李文煦轻轻一笑:“让。”那三人竟然缓缓退向一旁,将路让了开去。
“哎,打不起来。”她嘟囔一句,却感受到了李文煦看来,连忙收敛神色,冲他一笑,掩饰心绪。
这一笑,如春风里的桃花,灿灿如若,明艳动人,直看得李文煦笑意上扬。
对方为首那人也不客气,几步上前拿出一个卷轴,看看卷轴,又看看何亦薇,半晌不置一词。
何亦薇诧异非常,也不认生,越过一旁去看那卷轴,只见画中春风明媚,桃花飘散,一粉衣女子立于其间,灿灿一笑,可不正是她自己么?
“这是……我?”何亦薇惊异的很,这画像上的女子和自己十分相像。
之所以说是相像,只是因了那笑过于魅惑,全然没有江湖豪气。
却见那人轻轻点头,又猛然抬首看向她,根本没想到她会自己走到近前来看画,被她这举措惊得呆立片刻,猛然将画一收,手一扬,喝道:“把人抓起来!”
一行人匆匆迎向前,惊得何亦薇连连后退,到底是得罪了谁?又是怎么得罪的?她想不明白,却只能退向李文煦那边寻求他的保护
李文煦慌忙抢上前,却又突然止步。
何亦薇抱着双臂,也赫然呆立。
那护卫打扮的人众,竟然越过她将李文煦围了起来。他的侍卫虽得他令未动,却个个严阵以待。
原来是李文煦的仇家,可为何用的是她的画像辨别?何亦薇诧异地左顾右盼,却见玖儿在一旁人群之后,一闪不见。
走了便好,自己也当无后顾之忧。何亦薇心下安然,终是定下心神——看热闹。
那为首之人见她手足无措,连忙往后退了退恭敬行礼:“在下青州襄公,特来接何王妃回峄城。”
“什……什么?”她慌乱一问:“接我的?谁让你来的?”
“自然是七王!”襄公笑意盈盈,半点不觉异样。
何亦薇侧头看了眼李文煦,但见他被那一众人围住,面色冷静,眸色深沉。
她克制住偷笑,问道:“哦?何时的事?”
襄公对她的反应微微诧异,却依旧恭敬客气:“从半年前何王妃您出走的那一刻起。”
凝眸片刻,何亦薇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七王爷怎么会让你接我?他为何自己不来?还送你一副我的画像?”
襄公微微一颤,连忙解释:“这画像是在下托人从峄城寻来,为的是替王爷排忧,替王妃思虑。”
何亦薇瞟了一眼李文煦,见他没有过多反应,只是笑看自己,一如以往看她玩闹,便笑道:“哦?我倒是好奇了,为什么呢?”
襄公微微一愣,只觉得这何侧妃言语之间似是玩闹,根本没有半点王妃该有的雍容气度,心中微微不愉,硬着头皮道:“何王妃这一走倒是潇洒,却不知坊间如何传言。”
“无需多言!”李文煦突然插话,试图阻止襄公多说一句。